肃月潭定睛一瞧。
苍老岣嵝的老太监和高马尾小将正簇拥着一位白衣男子走来,肃月潭微眯起双眸,如同猎豹在草丛窥视。来者身姿高挑、气质出尘,犹如月光下凝结成的那一抹光华,游离于山川华雾之间,待泠泠月光散去,碎裂光华沉淀成一种清冷。
只是男人脖颈间、手臂上的肌肤被火焰灼烧得溃烂,伤势不轻,散落黑发部分也被燎得焦卷,可即使被弄到如此狼狈境地,那人也似众星拱月下的翡翠,自含光芒。
他心慨叹,临璧公子果然不凡。
依稀记得,公子华沐周游列国、名扬江湖之时,他年纪尚幼,一切风采只能从他养父燕遐口中得知,或许连他那父亲的亲生儿子,早在江湖上打下赫赫威名的燕啸行,在燕遐心中都比不过眼前这位。
精灵神秀、柔仁绥怀。
燕遐曾是这样评价华沐。
华清沉捂着伤口,虚弱但从容,“宫正大人,多谢你的火政队。”
宫正如蒙恩赦,他没想到传说中的疯殿下,亲眼见到时竟这般谦序有礼,他反而心生惭愧,差点当即跪下,哭腔感慨:“是您天人有福,您没事可简直太好了!”
华清沉镇定看向火场,“我侍卫拼命救出了我,他也受了不小伤,现在建章宫伤亡人数如何了?”
这个问题,让宫正刚抬起的头再次低下去,汗颜道:“这…卑职还需催促,我再去催催。”
说罢就溜了。
“只知道吃空饷的懒怠家伙。”肃月潭冷道。
见人注意到他,肃月潭才朝他颔首行礼:“三殿下。”
华清沉:“肃将军,也该多谢你,拨冗莅临前来救火。”他没有唤肃月潭的官职。
“职责而已。”肃月潭不卑不亢,“算起来,十年未见临璧公子了,倒不似我想象中模样,可,又似我想象中模样。”
他打着哑谜。
华清沉:“很久没听到人这样唤我了,倒真令人想起不少往事。”
“哦?”肃月潭轻笑,似乎很在意,“是什么样的往事?”
“往事枯燥,或许肃将军不敢兴趣。”
肃月潭眼眸深渊处燃着火焰,皮肉似笑非笑,“公子不说,又怎知末将不感兴趣呢?还是说亏心人做亏心事,所以不愿提及。”
身边那少年侍卫盈怒凛了他一眼,肃月潭轻扫过他,根本不将他放在眼里。
华清沉则浅笑着摇摇头,“看来肃将军也是个性情执拗之人。”
肃月潭眼底似深流过渊,“公子既不肯说,末将倒也不敢多问。故人相见,一时竟勾起千万思绪来,只是有些困扰已久的疑惑,世间除了您能解答,恐怕无人能告诉我答案了。”
“故人有湮沦,山一程水一程,直至今昭建章宫被大火焚烧,我也才似庄周梦蝶大梦方醒,惊觉殿外人间,竟也过了十年之久。”
宫外参天大树被合力推倒的嘈杂、宫殿豁然倒塌的震动,都影响不了这一隅的寂静。
华清沉的话浅尝辄止,终化成嘴角一抹浅笑,“肃将军,今后还是唤我殿下吧,我不喜欢那个名号。”
这下,肃月潭脸上阴阳古怪的笑意终于全部敛去,指尖蜷缩、仰起头颅,显露出天性的桀骜,“既然如此。遵命,高贵的三殿下。”
华清沉没计较他的冒犯,只是视线在他肩膀滞留,眼里微光闪烁,话锋一转:“不过,为何我的宫人会伏在将军肩头,是受了什么伤吗?”
青灵越斜软依靠肃月潭肩头,细碎鬓发遮住脸庞,发髻散乱衣裳也湿透,迷昏中整个人恹恹然,看起来颓丧可怜,也很狼狈,宫裙轻薄贴身勾勒出曼妙身姿,是因时机不对,所以尚且没有人意识到,两人姿势实在暧昧不妥。
半侧衣衫也被鲜血染红,不过那是她自己割的。
“三殿下是说这个女犯?”
肃月潭反手搂住灵越肩膀,唇角咧出弧度,“她性情倔强古怪犯了点错事,不过被我打晕了而已,殿下不必担心,我下手知晓轻重。她与宫中几件怪事有关,恐怕,需要进天牢走一遭。”
他有预感,华清沉早就注意到这个女人了,只是忍到现在才发难。
华清沉视线移回他脸上,“若深究太子宫宴那日的事,想必孟公公已经给了储阳殿、禁军答复了,若牢中有人胡言乱语,可见的刑狱手段退化了不少,肃将军身为中书令也应当明白,贼人落狱,乱攀乱咬屡见不鲜。”
最后,他淡淡说,“所以,一切都是误会。”
“看来殿下根本就不了解这个宫人,发生行刺事件后仍敢继续留用。”
“您不会不明白吧,这个女人看着纤弱娇柔,实则是个心狠手辣之徒,今天我可看了出好戏,连王上最宠爱的澜妶夫人都险些栽在她手里,难道这些也都是误会?”
华清沉眨眼,“那又如何?深宫艰难,女子愿为自己谋划前程,建章宫从不阻止。”
“若只是这样,最好!”肃月潭紧了紧环住她的手臂,冷哼一声,“抱歉,职责在身,尚未调查清楚缘由,恐怕还不能将她还给三殿下。”
裴淮延一脸不爽盯着他。
肃月潭说,“宫廷法度如此,望三殿下见谅。”他环视周遭一圈,“宫殿被毁,三殿下整顿自己宫闱才是头等大事,火既已扑灭,那末将就先行告退了。”
肃穆高阁化作一堆焦土,站于乌黑狼藉间,华清沉沉吟刹那,“既如此,希望肃将军照顾好她,届时我会亲自接她出来。”
肃月潭,“哦?殿下可别忘了她现在的身份是囚徒。”
华清沉很确定地道,“很快就不是了。”
他挑挑眉,“这是威胁?”
“只是实话实说而已。”说着华清沉解下自己身上月白色裘袍,双手递交给肃月潭,“她衣衫湿凉,还望将军珍重。”
肃月潭冷眼看着那被烟火熏黑,并不算干净的裘袍,不知为何心中厌恶感油然而生,直接看也未看,当即扯下自己红披将怀中女子笼住,顺便把她脸也遮住了。
“殿□□弱多病,还是顾及自身吧。”
华清沉没有恼怒,只是将裘袍递给了身旁那个竖着高马尾的少年侍卫。
裴淮延冷着脸一言未发,捧着裘袍身法诡异,掠影踱步没人看清,就已经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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