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捡来的小男孩没命地冲下楼梯,向外逃去,嘶哑吼声令人心惊胆战。
无律一伸拐杖将其拦住,男孩滚倒在地,抱头哭叫起来。
“对不住,我没拦下来。”寻烟跟在后面,满脸笑容地摊手说,“小客官,您还是回房休息吧……”
众人七手八脚地把他抬起来,苍名还在徒劳地对男孩说:“这里都是好人……好人……”
在她身后,在一片哭喊声中,魏羌说:“这孩子是从十七烟来的?那我……知道怎么回事了。”
希声出手就是一张符,正中男孩的脑门。男孩软绵绵地瘫倒下来,嘴唇紧锁,只有一双眼睛惊恐地转来转去。
“对不住,客官您稍坐片刻。”寻烟把他扶到雅座太师椅上。
“你说吧。”希声拍了拍手,淡漠地对魏羌说。
魏羌看了一眼小男孩,迟疑地说:“我,我真讲啦。”
“咦,这还有假。”无律催促道,“魏兄弟,你快讲呀。”
魏羌又踌躇了一会儿,突然问:“音律仙,有酒吗?”
寻烟去后厨打了一碗酒,咧嘴笑着递给魏羌。魏羌接过来吨吨灌下去,猛地重重放下碗:“老鬼莲差点非礼我!”
石破天惊,众人脚下齐齐打了个趔趄。哗啦一声,那只酒碗大碎八块。
魏羌正襟危坐,双拳紧握放于膝上,白皙脸颊迅速涨到比衣服还红。
苍名循循善诱地安慰道:“不要局促,说出来吧,说出来就好了。”
魏羌干咳一声,说:“惭愧,我一个习武道士,却差点被一只妖鬼……那老货神出鬼没,游山玩水,平生最大乐事就是活捉清秀男子,带回十七烟中猥亵……”
“然后先奸后杀,扔进地下宫殿?”苍名打了个寒战,“墙上还挂着六具尸身,排成莲花形诅咒之阵。”
“诅咒之阵?”魏羌摇头道,“这我没见到,上次我进十七烟采药,被老货偷袭催眠,幸而被过路的天心沭救下。”
“可是,这次我们没见到老鬼,却见到许多绣花鞋,和天心沭的小像。”苍名沉吟道,“她如果和这老货是一伙,又怎么会救你?”
“那雪雕本来就喜怒无常啊。”无律理所当然地说,“也说不定她和老不死的闹掰了,一怒之下救了魏兄弟,又去石堡里设了诅咒……”
苍名揉着太阳穴,头疼地喃喃自语:“这岂不是有一万种可能……”
在那把太师椅上,男孩像一团被人间遗忘的破烂。
希声伸手揭去他额头上的符咒,他仍然一动不动,仿佛已经枯朽。他的脸上浮现出无声无形的绝望和死寂。
苍名低声说:“把他带回房间吧。觅霞,如果可以的话,麻烦你来关照他……”
息园三坊的豁口饭碗,逐渐都变成了碎片。
从清晨到傍晚,楼上的一间客房里时常传来一声脆响,然后觅霞哭丧着笑脸,下楼对无律说:“掌柜的,那位公子又把饭摔了。”
小男孩来到息园三坊后,只说过一句话。某一日,在苍名端来一碗粥、问他叫什么以后,他说:“花怡。让我死,求求你们。”
然后花怡就砸了粥碗。
哭声和瓷器碎裂声第无数次响起时,苍名抓起面具对即将出门配药的魏羌说:“碗快要用完了,要再买几个,我跟你一起出门。”
两人走上大街,把令人焦躁的吵闹声留在身后,心虚地对视一眼。
苍名说:“魏兄弟,你今天去哪几家治病,我去打下手吧?”
魏羌欣然接受:“那敢情好,多谢你,鬼克星。”
“魏兄弟,我倒是很好奇,”苍名透过面具看了他一眼,“十七烟里有什么草药,值得你去采?”
硬要论草本植物的话,她记得十七烟里只有点霉斑和苔藓。
魏羌用他的痒痒挠挑着破箩筐,得意地往肩膀上一扛:“鬼克星,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十七烟里看起来遍地荒石,却正是一种灵草钟爱的藏身之地。”
“噢。”苍名点点头,礼貌性地捧场,“这真是让人意想不到。”
“那当然!你猜那是什么灵草?”魏羌神秘地向四周张望一下,街上除了稀稀拉拉的菜贩,就是出丧的队伍,根本没人理会他们。
他把头转回来,刻意压低声音道:“是人参娃娃!”
“……”
“鬼克星,你别不信。”魏羌哈哈一笑,“这东西虽是民间传说,但的确不假。人参成精后四处乱跑,能跑出老远呢。”
“真的假的?”苍名顿时精神一振,喜笑颜开。
“不然我们老参派为何爱穿红衣?”魏羌绘声绘色讲道,“因为红布能罩住人参娃娃!”
苍名一拍大腿:“难怪你摸进十七烟那种鬼地方呢!”
魏羌说:“我可不是和妖鬼一伙的。鬼克星,你真是生性多疑。”
苍名却说:“你倒不像是和老鬼一伙,我怀疑的是另一件事。”
“哦?”魏羌戒备地走开几步,指着远处的一片山坡说,“我要去那边挖草药了,改日再聊。”
苍名微笑道:“有什么不敢听的。”
魏羌立刻说:“谁说我不敢听,你问就是了。”
苍名抱起手臂打量着他。他紧张地说:“鬼问星,你克吧……不不不,我是说……”
“老参派根基深厚,门派兴旺,怎么弟子还需要一路南下,去鬼村里采人参?”苍名一挑眉毛,“想来贵派的炼丹房里,奇珍药材应有尽有。”
魏羌张口结舌,啊了半天,突然垂头丧气地说:“鬼克星,我实话跟你说了吧,我是背离师门,悄悄逃出来的。”
苍名仰头笑道:“我早猜到你是出逃。只是想不到,你也背离了师门。”
魏羌沉默了一会儿,说:“我爹,他其实是老参派的师尊。”
“厉害啊。”苍名竖起大拇指,“原来是少掌门。”
魏羌苦笑着说:“我不比你光彩多少。我爹撞上一位妖王,金丹被毁,我都快急死了,又是观星,又是占卦……可最后算出来的却是……是我该把修为散给我爹,才能救回他的命。”
苍名始料未及,唉呀一声,同情地问:“老人家现在怎样了?”
魏羌含糊地说:“靠奇珍妙药吊着吧……我不知道。”
苍名小心地斟酌了一会儿,说:“各人因果,我不该多说,只是不要给以后留有遗憾就好。”
“我天资不高,散去修为,就再也回不来了。”
他停住脚步,迷茫地看向天际。云霄沉沉,如同坠向逢鬼城的灰暗波浪。
魏羌扛着草药,苍名拎着锅。两人走进今天最后一户人家,一进屋就自顾自地在当间支起锅,熟练地熬起药汤来。
床上的破烂麻布片掩映着一位妇人,她薄得像一片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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