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冬果没有继续追问,毕竟,倘若真问出来是仇人,他一个气愤不投喂她可如何是好?
她如今能吃饱喝足已是万幸,实在不适合较真。
桃花绚烂,天光正好。
丁冬果慵懒的眯眼面向暖阳,舒适又放松。
“天气真好,我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么安安静静地发呆,也别有一番趣味。”
这却是心里话。
她前面的十五年太过喧闹,想来注定有这一劫,让她抛却繁华,回归宁静,看透内心。
就像是小花猫存在命数一般,她,也注定有她的命数。
二人静默许久。
一行南雁北归,为这片寂静天地带来春日暖意生机。
那少年公子转过头,静静地看她,眸子清澈,净若琉璃,似乎有什么,又似乎没什么,仿佛俯瞰众生,无悲无喜的佛龛。
他从来什么都不挂在心上的。
却罕见的记住了她此刻的模样,她安安静静地样子,很乖,像猫。
真真假假,虚虚幻幻。
“莲华,认识你真不错,我都快忘记轻松欢喜是什么滋味了。”
哪怕是片刻须臾的喘息,也是好的。
*
丁冬果回到家时,不期然竟然遇到了等候多时的苏雪照。
苏公子温文尔雅,端方清秀。
他往灰扑扑破败的泥土院墙边一站,就连身边那枝粉嫩杏花,那扇粗糙柴扉,都变得如同山水画中的一抹墨色,意境深远。
这般芝兰玉树的他,与记忆中的别无二致。
只是,物是人非。
没想到,只隔一夜,苏公子竟然会再次踏足这乡间小院,似乎意料之外,却又情理之中。
丁冬果抿了抿唇,深吸一口气,挪步走近前。
“苏公子?”
见她回来,苏雪照转过头,喃喃唤道:“冬果……”
他似乎很喜欢叫她的名字。
却有些不合时宜。
丁冬果嗤之以鼻:“苏公子切莫直呼民女闺名,民女可当不起。那日因公子之故惹来永昌郡主,民女已是承受不住,他日,若是再把少年公子的心上人文姑娘也引来,民女挫骨扬灰也未可知。”
苏雪照平静道:“文萱不会。”
丁冬果愣了下,涩然一笑:“也是。”
她不再多说,垂眸不语。
若是以往,她定要阴阳怪气的说上一句“文姑娘气韵高雅、出尘脱俗,自然不屑与我这等粗俗女子计较”之类的,然而,此刻,她什么都不说,只是一笑了之。
苏雪照心毫无预兆的一抽,很细微,细软绵长的闷疼。
忽然就陷入了沉默。
以前丁冬果还是玉冬果的时候,有说不完的话,没完没了的说,聒噪,可当她不说,又太安静,安静的人心慌,手足无措。
“苏公子今日大驾光临,所谓何事?难不成,是昨日热闹还没看够?”
苏雪照不答反问:“你还在生气?”
这个“生气”,也不知道是指昨日他误会她,亦或者是,更早之前,揭穿她身世。
无论是哪一种,其实都是没必要提的。
果不其然,丁冬果冷呵不屑:“我生什么气?苏公子不会专程跑来问我生不生气的吧?那我可担当不起。”
她的话语很是尖锐刻薄。
这般的尖锐刻薄,以前是从来不会用在他身上的。
她肯定是怨恨的。
也是,若非他,她怎么会沦落到这般悲苦境地?她怨恨他,情有可原。
苏雪照低垂眼眸,余光看到丁冬果身上的衣服,虽然干净,却老旧,衣袖都磨毛躁了,朴素的让人心疼。
他犹记得,往常她最喜欢艳丽华美的衣裳,每每穿上新衣裳都要跑过来问他好不好看。
苏雪照喉咙一哽,下意识扯下钱袋子,递给她。
“这些银子你先拿去,回头我再让人给你送些过来。”声音艰涩。
给她钱?丁冬果倏尔发笑:“苏公子在可怜我?”多可笑,一个亲手把她从云端拉下来到人,此时却假惺惺的表现他的善意,是良心不安吗?
丁冬果猫儿眼微眯,蓦的凌厉起来:“苏公子若当真可怜我,以后便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她不需要他的光鲜亮丽,来映衬她的狼狈不堪,她已走投无路。
苏雪照抿唇:“你我毕竟是旧相识。”
“旧相识?”丁冬果嗤笑,淡漠凉薄的看着他,一点都不似往昔温情。
“我可不配与苏公子称一句旧相识,如果可以,我情愿从来都不认识你,你的存在,只会提醒我,曾经的自己是多么愚蠢。”
苏雪照呼吸一窒。
如果话语带刺的话,明显这话扎到了他。
半晌,向来出口成章的苏大才子干巴巴说了一句:“冬果,不要胡说。”
丁冬果连翻白眼都不屑,只想划清界限,彻底躲开。
“苏公子若真心可怜我,就离我远远的,从今以后,咱们桥归桥路归路,别有一点牵扯。”
曾几何时,他说:“我不想跟你牵扯。”
她当时是怎么说的?她笑意盈盈的看着他,说:“我偏要跟你牵扯。”
偏要,多么任性倔强。
苏雪照喉咙滚了滚,白如羊脂玉的面庞似乎又白了几分,煞白煞白,带着一股冷意的苍白,透着脆弱破碎之感,失了温润。
青梅竹马的情谊,到底是被他亲手毁了。
可是,能全怨他吗?
若非她骄纵任性,惹事生非,香弥怎会被她连累的摔断腿,他又怎会下得去狠手?
一切不过是她咎由自取。
丁冬果懒得搭理他,转身进了门。她不想再跟他有丝毫的牵扯,早就她迈出侯府大门的一刹那,他们便彻底断绝了,以后,不是一路人。
伤心自是难免,毕竟她自小追在苏雪照身后,早就成了一种习惯。
而现在,她最该戒掉的就是这种旧日习惯。
万籁俱寂,苏雪照落寞站在农家院外,半晌,才神色恍惚的离去,背影透着萧索。
想来他还不适应这种冷遇,不过来日方长,他会适应的。
丁冬果抢白了苏雪照一番,心里却并不痛快,嗓子眼里憋着一口气,上不来下不去,她的讽刺,她的阴阳怪气,都像是一种无能愤怒。
而应激愤怒过后,却是铺天盖地的悲哀。
即便是千百次的告诫自己不要去在意,只把他当成一个陌生人,甚至去刻意忘记跟他的一切。
然而,真的事到临头,仍旧做不到心如止水。
到底还是她修为不够,说到底,她也不过是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
*
丁家人彻底沸腾了。
没想到安安静静地农家小院,一整个冬天都相安无事,开春竟然热闹了起来,先来了个盛气凌人的郡王,又来了个斯斯文文的年轻公子,还来两次。
一般关系可不会连着来两次,他跟冬果是旧相识?他们之间到底怎么回事?
吃饭的时候,丁家人免不得要试探。
丁家大女儿桂花先开口问:“那个年轻公子,你们以前认识?什么关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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