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嘟——嘟——”
铃声砸进心里,夏黎坐在卧室书桌前,看着桌上的闹钟,眼睛盯着秒针一秒一秒转动,手指错乱敲在桌沿。
直到电话被接通,那头传来一道冷冽的声音:“喂。”
夏黎五指猛地揪住桌边,低咳一声,慢吞吞地叫道:“妈妈。”
黎桦是律师,工作很忙,日夜颠倒的看案子是常事,更何况以前她还是拿工作麻痹自己的人。听见电话里隐隐约约传来一些声音,夏黎立马反应过来,连声问:“这么晚没有打扰到您吧?”
“没有,”她似乎是离开了刚刚的地方,电话里面吵杂的声音渐渐消失,再传过来只剩下黎桦略带疲惫的嗓音,“怎么了?”
她好像很累。
夏黎抿了下唇,看着桌上的分科表,轻声说:“文理选科表今天发下来了。老师说需要家长签字。”
“我现在在外地出差,你让姥爷代签。”
“妈妈,您……”夏黎扣着桌边堆放的卷子,“不问问我想选什么吗?”
“你不是已经参加物理竞赛了吗?不是准备选理科。”
“……不是,”夏黎停了两秒,开口说,“我要选文。”
电话那头沉默了大概五六秒后又有了回应,冰凉的手机紧贴耳朵,一道冷然的声音从里面传来,震得耳骨发麻:“行,知道了。”
黎桦那边可能是真的很忙,她刚离开一会儿就有人跑过来催喊。黎桦对那边应了声,立马朝她说:“我这边还有事,回头再说。”
“好,妈……”夏黎话还没说完电话就被中断。
——妈妈,注意身体。
窗外刮起大风,吹得树叶乱飞,似乎是要下暴雨的征兆。
夏黎放下手机,松散僵硬的身体,发麻的耳朵有点轻微耳鸣,看着漆黑的屏幕,呆了好久才能正常反应。她垂下眼,又盯着桌上的分科表看了一会,从下面柜子里拿出那张物理竞赛一等奖的奖状。
这是她上高一的第二个月和梁予桉一起参加的竞赛。那时的她已经决定了选文,理科类的竞赛不在她的考虑范围内,物理老师当时给她表她也拒绝了。
可老师说让她再好好想想,最好回去问问父母。
她又犹豫了。
晚上回到家,在房间里静坐了好久,才摸出手机给黎桦打了电话过去。
那天,她应该没有今天这么忙,电话接的很快。
“怎么了?”黎桦声音有点轻微的哑。
夏黎皱了皱眉,手指搓着白纸边角,沉默了两秒,开口说:“妈妈,老师今天给了我一张物理竞赛的报名表,他希望我去参加竞赛,让我问问父母。”
“可以,你理科好,参加竞赛对以后进竞赛班也有帮助。”
那应该是黎桦这么多年除了“不错”、“继续努力”、“好”、“知道了”、“生日快乐”等等所有简短的话语中,已经算是挺多的话了。
可对面的夏黎却成了话少的那个。
她点点头,只说:“好,我知道了。”
第二天,她填了报名表。
竞赛在下一月初一,那整整一个月的时间里,夏黎每天晚上的睡觉时间都会往后推迟一个半小时。从原来的一点推到两点半,用来刷竞赛题。
结果不负众望,她拿了第一。
晚上回家带着满身喜悦去打电话,那晚黎桦的电话关机了。
可夏黎还是待到两点半才睡,睡前给黎桦拍了张竞赛奖状过去。
等到第二天早上六点醒来时,黎桦回了消息过来。
躺着冰冷冷的屏幕里,只有两个字。
——不错。
不错不错,可究竟什么又是对呢?
窗外砸下暴雨,重重拍在玻璃上。
夏黎摸上自己的心口,里面空落落的,又闷又涩,好像雨水灌进肺腑,涨得生疼。
“叮咚——”
手机接受信息,漆黑的世界闪起亮光。
夏黎迅速抬头,拿过手机,眼睛暗去期喜。
那是一封来自盛清如的邮件。
[夏夏,好久不见。我站在南极长城站的方向标前向你发出最诚挚的问候。
是的,你没有看错,我来到了南极。经过三百七十四天的努力,我终于通过了南极科考队的考试。今天是我来到南极,成为随行医生的第一天。
来到这里我才发现,原来我们真的如此渺小,所见的天地远不及万分之一。
风凛冽在耳边,四周皆是高耸入云的冰川,远方是望不见边的蔚蓝大海,我身处于被白色包裹的异世,唯一的黑色是身边憨厚可掬的小企鹅,它们一顿一顿的步伐仿佛孩童般可爱。
这里的一切都十分纯粹,而我也很自由。
这是我开始探索世界的第一站。
我曾经看过一部电影,里面有句台词我很喜欢。
“We’lldowhateverjusttostayalive.”
这句话送给你,也送给我。
最后,再送你一场来自南半球的日落。
晚安,夏夏小勇士。]
文字后面是日落的照片。
这张照片很震撼,足以覆盖掉她现在所有的心绪。
连绵的白皑雪山,璀璨的蓝色大海,在那片辉煌的橙色金光下世界显得辽阔且平静,天地如同一场缓缓展开的默剧,唯有那渺远的灿烂鲜活无比。
夏黎耳边传来了久违的声音。
那道声音来自四年前的一个夜晚。
那是夏黎小学的最后一个暑假。
她从补习班回去的路上,在巷子口的梧桐树下遇见了盛清如。
盛清如比她大六岁,那天是她刚填完高考志愿的第一天。
看她的样子应该是刚下班回来,手里提着一个黑色袋子,身上的白色短袖有点微微发黄,脖子处的领口已经卷了边,外面套了件红马甲,马甲左心口处有个logo。虽然看不清是什么,但夏黎知道那是一件工作服。
盛清如一看见她,就朝她招了招手,敞开手里的黑色袋子问道:“夏夏,下课了。要不要吃冰棍儿?我买太多了吃不完,就当帮姐姐忙了。”
夏黎点点头,说了声“谢谢”,随便拿了一根,刚抬起头就督见盛清如长发下藏起的右半边红肿掌印:“小如姐,你的脸?”
“还没消啊?”盛清如满不在乎地笑了声,“也是,她一向都打得狠,没事儿,一会儿就好了。”
听到那个“她”,夏黎就明白了。
盛清如住得离她家比较近,从她记事起就经常听见巷子的阿姨们谈论这个女孩。
盛清如的母亲王桂英怀她的时候找大师算过,说肚子里是个男孩。全家人都盼着这个孩子出生,甚至连名字都起得格外用心。
清风的清,如愿的如。
可谁知,一生下来却大失所望,王桂英常年受家人指点,连带着也埋怨起自己的女儿,动辄就是打骂。直到盛清如十岁那年,王桂英二胎终于生了个儿子,全家人高兴得连摆了三天酒席,立马去寺里重新找人算了名字。
有了儿子的对比,对女儿的厌恶就更强了,盛清如就此在偏心中长大。
夏黎垂下眼,看向盛清如右手那根为拆开的、滴水的冰根。那一瞬间,她才终于明白为什么盛清如会买这一大袋冰根,就像小孩受了伤大人们会用糖和玩具哄,可十八岁的盛清如只会买一堆不爱吃的冰棍自己哄自己。
“小如姐,我请你吃糖。”夏黎弯着笑,摊开的小手放着两颗闪光的水果糖。
盛清如看着那两颗糖,鼻头微缩,揉揉夏黎的脑袋:“谢谢夏夏,那我就不客气了。”
“不用客气,你请我吃冰棍,我请你吃糖,”夏黎打开冰根,咬了一口,咧开牙,“我很开心,希望你也开心。”
“好的,小大人。”盛清如学着她的样子笑出声,用力的眼睛一片模糊。
夏黎没有回家和盛清如一起借了张荣生两个板凳,坐在巷子口的梧桐树下。
盛清如吃着糖,嘴里满是橙子味,她笑着问道:“夏夏,你这是要陪我啊?”
夏黎不好意思地摇了摇头,望向巷子口车水马龙的街道:“妈妈说,她今天会回来,我想等她一起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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