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就宵禁了，咱们哪都去不了。”莺君轻笑，伸手摸摸封嶙杂乱的发髻：“别担心，我没什么事。”
郎中终于迟迟赶来了，他看到地上躺着的齐克污便眼前一黑，急忙上前探探脉搏，发现性命无虞才松了口气。
他招呼仆役们搭把手，一起将齐克污抬到旁边雅间救治。还有两名仆役留下，恶狠狠盯着封嶙，似乎提防他跑了似的。
胡姬看着人被抬出去了，才快步走进屋中，担忧道：“莺君，他是齐家孙子，此事不会那么罢休的。今夜掌柜的不在，我倒知道一条小路。”
她悄悄转向封嶙：“少侠，或否出城……躲一躲？”
封嶙讶异，一身正气道：“他侮辱人，我有什么好躲的？告诉齐家，有脸就去找司徒府找我；但若再让我看到他，我见一次打一次。”
胡姬意识到什么，骇然。
“没事，”莺君勉强浅浅一笑：“收拾一间上房出来，我们今夜住。”
“好。”她转身离开，心中却久久不能平静。
天哪，中书令之孙和尚书令之子，今晚竟然为了莺君打架！
一刻钟后。
宽敞上房中挂满青罗软缎，将宽大的床铺装点得分外舒坦。莺君闭目躺在床上，枕着厚厚的靠垫和被褥，墨色长发全部散开，眉间却因为头痛无意识蹙起。
封嶙则像一只没见过世面的猫，在屋里东摸摸西瞧瞧。他瞧见木架上放了许多瓶瓶罐罐，一一打开闻过去，发现竟然香香的。
“别碰它们。”莺君突然出声道：“闻了身体不舒服。”
这里东西不干净，脂膏大多有催.情效果。
封嶙连忙放回去，果然打了个喷嚏。
他在屋里转了几圈。愈发心乱如麻。本是想去给莺君请个郎中的，但目前坊内的郎中都围在齐克污身边去了——莺君也坚定拒绝了看医生的提议，只让封嶙若实在不知干什么，就找点冰帮他敷敷头。
“啪嗒”一只小桶被放在门口，冰块终于到了。
封嶙连忙跑去拿来，犹豫半晌坐在莺君床前，垫着帕子，小心翼翼不知怎么往上敷。莺君轻叹一口气，抬手按住了封嶙的手，放在了自己侧脸。
冰块似乎让疼痛不已的头也舒服一些，他轻轻往湿漉漉的冰块上蹭了蹭。
封嶙只觉全身血液都涌上大脑。
他手心中是冰凉的冰块，指尖却能触摸到莺君芬芳轻柔的吐息。纤细的手按在他手背上，触感温热香软，让他分毫动弹不得，僵硬在原地。
“封公子今夜怎么来了？”莺君睁眼，吐息轻打在他手上：“公子可是莺君的救命恩人——若不是公子，莺君还不知有无葬身之地。”
封嶙连忙推辞，将自己去宋府找人之事说了，颇为不好意思：“我今晚很想见到你，所以才找来的。”
莺君笑了。
他见过太多怀春少年，封嶙扭扭捏捏，瞬间便被他看透了心思。他轻笑道：“莺君位卑人轻，如何劳烦封公子惦记？”
“我，我……”
“莫非心悦于莺君？”
！！
封嶙刹那间如遭雷击，全身僵硬心如擂鼓。
莺君怎么把他心里话说出来了？
他确实想和莺君表白，但此时莺君心意未明，又还受着伤，显然不是时候。他怕自己太过唐突，反倒把莺君吓着。
但，但……
封嶙不知自己是怎么点头的。
半晌，他才听见自己磕磕绊绊的声音道：“我确实心悦你，我知道很突然，但只看你一眼我就喜欢你，我从来没喜欢过别人，以后也不会……”
“我本想去府上提亲，但我爹说，总要先和你表明心意，两情相悦，才能论往后之事……”
老天爷，封嶙怎么如此纯情？
莺君后悔莫及，咬碎喉咙也想把刚刚调情的话吞下去。
所谓风月场上的规矩，公子王孙与美人调情，都算是一桩美谈；但若谁动了真心，要相思相守，便是不可忍受的耻辱和笑话。
封嶙单纯古怪，在家中显然是受宠的。封相口口声声“要莺君表明心意”，便是不想拒绝儿子，要他来做这个恶人。
若他真回应封嶙的一腔真心，恐怕离他的死期也不远了。
见莺君默然，封嶙追悔莫及。
果然他失言了，不该冒然表明心意的——现在莺君必然觉得他是个登徒子，再也不想理会他了。
“封公子，”莺君忽然开口，垂下眼睫：“你刚刚在门口，有没有听到齐克污在骂我什么？”
“听到了。”封嶙下意识回答。
很脏，不好听的话，说莺君是下贱的伎子。
“他说的都是真的。”莺君仰面躺在床上，似乎陷入了无穷无尽的回忆中：“我经常来这家酒楼，因为我曾在此处卖艺一年，这里有我很多朋友。”
“那是十八岁的时候。后来兰芳楼要重金买我，掌柜的就把我卖了出去。”
“与这里不同，兰芳楼的大部分客人都有龙阳之好。买我进去，就是让我接客的。”莺君淡淡道：“那里的肮脏你不敢想，什么花样都能玩出来。”
“齐克污一直很想做我的恩客。但可惜齐老给他的银子不多，有人比他更愿花钱，所以他没买到。”
封嶙一时间脑子懵懵的。
“你也听到了，是我兄长宋琦，豪掷千金拍下了第一夜，又将我赎走，才让我免于沦落之苦。”莺君惨然一笑，凝视封嶙干净的眼眸。
未等封嶙回应，他轻轻问：“封公子，你喜欢来歌楼吗？”
封嶙摇摇头。
“是啊，这里满是伶人们，看着风光无限，实际上给钱谁都能轻贱一把，身子和魂灵都肮脏极了。”
莺君眼尾含泪：“我也不过其中之一。公子如皎月，莫要在此等地方染尘埃了。”
“不——”封嶙急切分辩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不喜欢这里，是因为这里有很多怨魂。自尽的，病死的，还有被折磨死的。他们自小被卖进这里，一生由不得自己，少年含恨而亡，死后冤魂不灭，永远不得超脱。”
莺君怔住了。
以至于他没看到，封嶙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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