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云仙进出一趟也没带多少纪念品出来,就几个小瓶小袋,以及随身摄像头录下的视频,小弗正在看。因设备与条件缘由视频内容有些,手电筒照射之处均是结构特殊的黑沉棺木,几乎镶嵌在了岩壁中,光线挂上去时岩木交界处的光影跟着蠕动了起来。
见人平安归来,几人便也不在愿意继续在洞里带着,逐渐开始往回走。
“那里头原先的框架现在基本上都腐化得差不多了,我拍下一些痕迹,地上墙上全是钟乳石,有个漏水口,但上流估计也快干涸了。”白云仙一边收装备一边说,“没有能用,或者能带走的东西了,也没信息记录。”
“...也该是如此。”小弗有些失望,将照相机还给了对方。
白云仙从自己带出来的采集物中划出一半,“这些给你。”
小弗将每一份都单独拎起来查看了一番,“看在环境限制,勉强算你采集水平合格吧,白云仙小姐,感谢你的努力。”
说完,她看向白云仙,等待其它发言。
“…相机里没拍到,但是,我看到了。”白云仙沉默许久,看着手里捏着的眼镜说道,“那些用以沉积尸蜡的棺材内部,有很多,很多——”
“白云仙小姐。”小弗打断了她,轻轻叹了口气,说,“这部分你自己心里有数就好,你不说,我们便不必知情,便不必顾虑你,而你也同样希望如此吧。所以,请只说其它发现。”
“...行吧。”白云将眼镜戴了回去,拎起了工具箱,“按照纪录中所说的,成阿姨明显认为尸体再次活动与心脏重新开始振动,或者说与地下的某物引起的心脏振动有关。那时她们就发现可以利用前额脑变化控制心跳频率了,用食客的反应做实验,以及那温室里和外层隔间的穿洞道具也证实了她们有测试过这一点。”
说到这里,她停顿了一会,见小弗没接她话,便继续说了下去,“也就是说,她们认为尸体心跳复苏的根本原因是前额脑神经受刺激,那心理学家也是如此。但纪录中也说明了部分尸体送进去时就是缺脑状态,这自相矛盾的部分你有什么看法吗?”
“我的看法是刺激的目标与脑处理的常规感官信息无关。”小弗说,“受刺激的是另一种感官,而心跳的变化是神经冲动体现。”
“...将脑直接作为感官使用确实奢侈,但这不是你直接把它踢出去的理由。”白云仙关上工具箱,“你说的感官是什么?”
“灵魂。”小弗说。
白云仙一时没有回话。
小弗也不打算顾忌这位脑研究者的感受,她拉着行李箱,跟上几人往外走,直到一同回到一开始的隧道分岔口,她站住,问道,“你们接下来是打算继续查证?”
“是。”谢无常点头,“我们希望找出工会一行人曾经在此留下的痕迹。”
“人文社科,总有我们能记下的东西。”戴安娜欣然笑道,“而且我们亲爱的薛大队长也会支持我们啦!”
薛容在白云仙的注视下嘿嘿一笑。
“不错。”小弗点头,“我们还有一些东西要在这里查,一会我们在外面汇合。”
“...这里可没有其它东西能给你看了哦。”薛容皱眉说道,“你想去看那运输的机器?”
“是其原产地。”小弗纠正。
“你想下去。”后方跟上来的白云仙走到小弗身前,直视对方皱眉说道,“你想去地下,去看那些再次直立行走的尸体的目的地。”
“正是如此。”小弗点头,“而且,不是我,而是我们。”
她回头看向成香五,微笑说道,“你要和我一起去。”
那个笑容很熟悉,令人感到麻烦的熟悉。
不等成香五作出回应,有人走上前一步挡在她与小弗之间。
“...我说你是不是疯了。”白云仙质疑道,“下面除了尸体和矿道什么都没有,你下去是为了什么,为了证明尸体是灵魂受到了感召所以才朝那跑?你证明这个有什么意义?”
“我可没有疯。”小弗不满道,“那下面有源头,我说的你们不信没关系,我会下去,去了就能看见真实,去了就能找到证据。”
“纪录已经证实靠近那的人都没有好下场,求真得有个度,不管道德伦理那就只看威胁本身,你没朝我要经费所以你想干什么我管不着。”白云仙眼神没有错开,甚至变得更严厉了,“你要跳自己去,别拖着她,她心脏被捅一刀是会死的。”
“能带那种规模的石料上来就能送我们两个往返,我可没打算永远留在这里。”小弗对此不以为意,“你在那里头也没找到所谓死而复生程序的实证不是吗?我来告诉你为什么。”
她粲然一笑,眼中光如幽魂,“因为活过来的部分都下去了,去了所谓的乐园。”
白云仙深吸口气,再次带着怒意开口道,“...你——”
她没能发怒。
“你和成崧女士之间存在着名为好奇心的沟壑,你对生命本身不抱有任何探索欲望,你只在乎自己已经在乎的东西。”小弗无视对方眼中的怒意上前一步,“那份地下的振动就是感受源头,为何人会自愿割下自己的头颅?因为心跳与其共鸣,灵魂一言为定。为何尸体再次直立行动?因为尸蜡作为绝缘物质封存了体内所剩灵魂,心跳被地下振动催动遂复苏,灵魂欲走,尸身挽留,于是协商之下切下褶皱面最多的头颅交出。为何你们对自家天上的狩猎者视而不见?因为感官迟钝,心跳仅像个工具提供脑需要的频率,对灵魂的感受不予回复。”
她嗤笑一声,又靠近一步,“这些我早就知道了,要不是需要给你们人类翻译我都用不着来这里找证据,我在家待着就能把这些东西全都写下来。你们不信,因为你们看不见灵魂,这脑之外皮之内的向内感官,直到它给你们造成切身的麻烦了才急不可耐地想找出病因。你凭什么觉得脑处理的就是一切?就因为五官长在脸上吗?就因为氧气?就因为你们这群人类开心会笑愤怒会耳鸣悲伤会哭吗?”
那冷漠傲慢的声音在隧道回响,小弗说完冷哼一声,从攻击性对话范围内退开。
“看得见的问题才能被解决,你看得见灵魂?”白云仙质问。
小弗沉默片刻,开口道,“…看不见,但是——”
“那不就完了?”白云仙冷笑,语气没有丝毫动摇,语速甚至加快了,“你以为灵魂是什么很新颖的主题吗?我们都看不见灵魂,成阿姨也看不见,那林澈安也看不见,装神弄鬼的东西我们见的还少?我们在用能看见的方式去理解解决你所谓灵魂带来的问题,你一句‘凭什么’就打算把这些全数推翻?”
她主动上前一步,抬起下巴冷声道,“脑是人体问题最多的地方,所以处理脑能处理好人体上绝大部分问题。我承认我能达到的范围有限但问题当前谁还在乎这种东西啊?你说好奇心?好奇心算个什么东西,你觉得这是个高尚的品质所以把这品质标在自己身上就能理所当然地去否认历史经验了?”
“诶,诶。”薛容看着俩人,抬手想劝点什么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让她们吵吧。”成香五说,“她们之前就这样。”
“诶…”薛容叹了口气。
“要觉得好奇心不重要你也别当科研人员了!”小弗反驳道,“要没有好奇心成崧女士就无法得到如今的成果,你敢否认这一点?”
“她的好奇心解决了问题你的好奇心带来了麻烦,说白了你能提前说明自己下去一趟能带来什么吗?”白云仙问,又笑道,“你能带回来的我妈的机器早就都带回来了,哦灵魂相关的除外哈,那玩意我们摸不到也用不了,也用不着!”
“你敢假定我的行为没有意义?”小弗声音带上了愤怒。
“对。”白云仙扶了扶眼镜,“你敢说明自己去地下的真实原因吗?满足自己的好奇心?获得自己想要的材料?找到能作证自己灵魂论的证据?证明自己是对的?”
她每蹦出一个“自己的”小弗的脸就黑上一分,直到最后一句质问结束,被质问者的脸色却又恢复了平静。
“…你算什么。”小弗冷漠地说,“我凭什么要向你证明我行为的意义?”
“…好,你不用。”白云仙扶了扶眼镜,随即转动方向指向洞外,“这里是我家的工地,你现在就给我滚出去。”
她手指路径上的人自动避开一条路。
“现在说这是你家了?”小弗冷笑,“这是吗?白浪涛女士进行开采工程有通知过你吗?你来这里有通知过她吗?你敢告诉她吗?你不敢!”
她可以替另一个人的思想发声。
“那又关你什么事?”白云仙漠然道。
“…对,不关我的事。”小弗指了指身后的洞道,“我也一点都不想沾上,你们家的所作所为对这星球没一点好处,你妈更是——”
“咚——”
白云仙把工具箱往地上一丢就伸手揪住了小弗的衬衫领口,怒声道,“就你这道德水平还想质疑谁?!”
“诶,诶!”谢无常见二人动起手来了便也有些担心。
“没事。”成香五摆摆手说,“她们两个就真打起来也没多少杀伤力。”
“想想那棺材里的抓痕,说道德的时候你自己不想笑吗?!”小弗也揪起白云仙的背心领口怒声道,“你的行为才是没有意义的!历史经验?她们都是错的!不从源头切除病因的手术都是无用功!”
“那你就对了?你下去能做什么?引起新的地震吗?无论是地质的还是学术界的我都不在乎!”白云仙伸出一只手去指成香五,“你要死就自己去死我不拦着,你别扯上她!”
“我要做什么你管不着!”小弗看向也看向成香五,“她要做什么也是,你管不着你知道吗?”
“诶…”成香五都不知道为什么吵架吵到她头上去了。
“吼吼。”戴安娜笑了,“怎么办呢,同行?”
白云仙沉默片刻,松开小弗的领子回头,“…成香五,你没想送死对吧?”
成香五开口道,“…当然…”
“我说了我没打算留在这里,当然也没打算把她的命留在这里。”小弗也松开了对方的衣衫,理了理领口,眯起眼睛说,“而且,你之前和我说好了的,五香。”
“说好什么?”白云仙皱眉问道。
小弗没有开口,只是盯着成香五看。
“…成香五。”白云仙侧过身正对对话者,“你没有必要,没有理由,不该,也不应该想和她一起下去。”
她在用陈述句确认,现在被对话者要做的事应该是点头。
“但是。”成香五避开了视线,说,“我确实说好了要和她一起解决问题。”
小弗笑了。
“…你,你在说什么东西啊?!”白云仙都惊了,“刚才我们说的一堆东西你没听懂没关系,最后那部分你总该听懂了吧?没听懂那我重复一遍。”
她走上前扶着成香五的脑袋,直视其双眼说,“我想说的是,你别去。她如果能解决问题那就让她去,她如果不能解决那你去了也没用,知道了吗?”
“…小白。”成香五看着那副眼镜说,“如果你是这样想的,那你为什么要跟着我们来这里呢?”
白云仙一愣,手里力道松开些许,顿了顿说道,“…因为,我…”
成香五摇了摇头说道,“没关系,别担心。”她想了想,又走上前抱住对方,又拍了拍她的背,说道,“其实你们说的我都听不懂,我没有被你们两个人之中的任何一边说服。”
毕竟论文凭她也就高中毕业,无论是数理化还是神秘学或者医学,对她而言都和魔法没什么区别。
“…我真服了。”白云仙长叹口气,也拍了拍成香五的背问道,“你就因为和她说好了,就能不问缘由地陪她涉险?”
拥抱好像是共享心跳的最快方式,白云仙的心跳缓缓恢复了平静,她也是。
“差不多吧。”成香五说,“但我没打算死在这里。”
毕竟工作还没完成呢。
“谁管你怎么打算啊?”白云仙怒道,手下用力一拍成香五的背。
“…很多人在外面等你们。”谢无常说,“我们也是,所以,一会见。”
“要活着回来哦!”戴安娜招手说。
成香五松开手下的肩膀,回头朝几人点了点头,走向小弗说道,“走吧。”
“浪费时间的人可不是我。”小弗满意地转身拎起倒地的行李箱,朝矿洞主干道的深处走去。
三岔口左侧向内的通道被铁网封得彻底,内里无光,但若连风声都没有那毫无疑问是无路可走的。余下的唯一可行路径便是中间那条,脚下的履带也说明了此路正通向那些石料的原产地,以及采集工作点。
沿路洞道机器开掘痕迹明显被时间磨去些许,但罩在岩壁上的网兜与壁灯看上去刚换不久,剩余寿命可观,那绿色的涂漆特有的怪味被洞里的风一吹散去许多,从顶部垂下的铁链们倒是没被风打动,像是入定了一般。
步行约十分钟,脚下的砂石路逐渐爬上黑白格瓷砖,当然不是为了让在这里面没法上网的工作人员无聊时下围棋用的,而是为了停放一处矿井工作间。
“就是这里了。”小弗说着加快了脚步。
隧道深处有风从内部涌动而出,吹拂过漆黑洞道后在这处约二十平米的工作间内徘徊一会,便又顺通道吹向外面。
工作间内一半的区域像是挖掘机的内部,地上矗着根像喇叭花一样的金属管,内附摇杆踏板仪表盘以及现代化的屏幕,屏幕中不知地下多深的地方传来的监控画面一动不动,像是过山车一般的半包围式轨道便是照片的全部内容,边角岩壁像是做旧得来的花纹。
软座椅肩上挂着手套,但独独缺了操作员,小弗走上前,在那座位旁的黄盖塑料箱中翻找出了一本小册子,开始对照仪表盘旁的指示贴,企图在短时间内紧急上岗工地技术员。
工作间内的另一半区域存放着各种可佩戴装备,墙壁上还贴着褪了色的标准安全服穿戴指南海报,角落里堆着急救箱和可乐罐。壁灯下停着各式成香五想认识都没机会的仪器,她走来走去看到角落开了门洞,洞里连通着另一处半掩住的隔间,隔间内上空固定着巨大的空心转轮和缠绕其上的发锈铁链,链接下方无底黑洞,像是一口井,但矿井总不该在这。
“那是配重用的。”白云仙的声音从远及近,她没拎那工具箱,只带着副手套,大步走向小弗所在的操作区间。
“…现在可没有你出场的机会了。”小弗不满地说。
“怎么没有?”白云仙伸手,“这我来开,你们进去吧。”
“你还会开挖掘机?”成香五真的有些惊讶了。
“…首先这不是挖掘机,其次我不会。”白云仙扶了扶眼镜,“但工具就是给人用的,人能用的功能都有迹可循,行了,说明书给我。”
小弗没再说什么,交出了说明书。
“注意安全什么的我就不说了。”白云仙接过书,将手腕上的石英手表解下交出,又在小弗接过时握住,并锁定对方的视线,开口,“我在这里等到日落前时间,时间到了我就走,但如果只有你一个人上来,我就开枪。”
“感谢你的时间,白云仙小姐。”小弗冷哼一声,拿过石英表直接丢给了成香五,她接过,直接给揣裤兜里了。
“不客气,你给我带上。”白云仙说。
“…好吧。”成香五又摸出来给带上了,手腕上多出来一份重量的感觉相当奇怪。
二人按照海报上的模特示范穿戴好迟来的工地安全套装,沿履带继续朝隧道深处走去。裹着严严实实的套装,小弗拎着行李箱的脚步依旧轻快,还真有几分像是游客。
履带尽头停着等候上客的开放式矿车电梯,空间大小堪比公寓客厅,一旁设有紧急操作板,以及另一处矗立在地面上的喇叭铜管。
“这电梯是给智能采煤机准备的。”小弗看着那面板说,“就是隧道口停着的那台机器。”
“毕竟紧急开工来不及定制工具。”铜管里传出了白云仙的声音,“准备好了就站进去,做好速降准备。”
“有多快?”成香五问着站了进去。
“机器的承受范围内。”小弗说着带着行李箱站了进去,“总比自由落体好得多,我不会抱怨的。”
安全铃响起后货梯开始下降,说实话不快,比白白公司里那顶层专用电梯还慢一点,或许是考虑到了机器的自我修复功能较低吧。
“白云仙小姐的言论虽然主观,但部分怀疑确实有理可以引起我的思考,尤其是关于脑的部分。”小弗开口道。
“这话你该和她说。”成香五说,“她会和你聊,我听不懂。”
“…我会想办法让你听懂的。”小弗不满道,“成崧女士的记录与案件记录都说明了那不明飞行物的狩猎行为是相当不留情面的,无论是其传感器受伤前后,只要达成条件便是即死。”
当年石场实验,那东西刚登场就有人受害。再往前看,白府的案情描述中受害人也大多没有反抗的余地。而最近的森湖二中案件里,更是直接出现了其进入梦中进行大规模狩猎的现象。
条件就是只要看见就会被狩猎,五香楼的大火只是让它失去了主动狩猎的手段,更别提这一手段后来又被工会成员自己给续上了。
“但是,我们现在已经遇到不止一起例外了。”小弗说,“从前往后除去你我,调查组人员,林澈安,白云天,顾晚秋,以及高尔森。主动与目标近距离接触却安然无恙,至少短时间内安然无恙,我推测从看见到接受中有一段过程,而这一过程与脑有关。”
“除了那蜡烛的麻痹大脑效果以外,她们或多或少都对那东西有针对性地研究过。”成香五思索着她们的共同点说,“白云天我们不清楚,但就她在祠堂办公的行为,我不觉得她会直接接受。”
“…没错。”小弗说着,忽然叹了口气,又笑了,“我认为,针对其‘存在’所进行的思考是有干扰作用的,脑作为中枢会保护自己的感官,即使是失职已久的。”
感官总不挑食且常呼喊饥饿,往往直到受损了才稍微知道收敛,在那之前,大脑会用各种手段告诉它们说“你累了,歇会吧”,并自顾自开始觉得困。
“那林澈安呢?”成香五问道,“她都当上人家的人事了。”
“…她觉得自己的老板是一台直升机,她的职责就是帮忙载客。”小弗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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