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处理完森湖市内相关事务之后,成香五见了很多人,往返了很多次车站。
最先离开这里的是白云仙。
在将自己母亲的尸体按先前的说法处理好后,她看着自家祖坟立起两座新的墓碑,一座与三十年前的那座站在一起,一座单独一列,有一天她也会去它的身边。随后,她没有接管任何白白相关事务,有人说她傻有人骂她无情有人夸她聪明,她不在乎,她要走了。
走之前,她去给顾晚秋做了一段时间的主治医师。
“如果你年龄倒退三十,我会建议你直接切掉一部分脑子。”脑研究者看着专业影响报告,对病床上毫无表情波动的患者建议道。
“可惜。”顾晚秋平静地说,“那现在呢?”
“…慢慢来吧,恢复正常难说,但脑子不正常也照样活的不多得是。”白云仙叹了口气,移开报告说道,“你这样看着倒是正常得很,我还挺好奇,你怎么做到模拟正常活动的,或者说,你介意配合我——”
顾晚秋抬手,打断了危险发言也阻止了皱起眉想说些什么的阎夕照,冷静地开口道,“介意。”
“…在你脑死亡之前我不会逼你。”白云仙说着看回了报告,从中抽了几张出来放在桌上,另外几张直接揉成一团扔进了垃圾桶,她看向周燕说道,“有人问为什么就给她们看这些报告,让那些医生按我写的疗程给她用药就行,别自作主张或灵机一动,有事直接给我打电话,留言我醒了就听。”
“我记住了哦。”周燕笑眯眯地看着她说,“咱们小白现在也成为好医生了呢。”
“…我可没想过当个医生。”白云仙低声说道,点了点头,“麻烦你了,燕子姐,我得回去收拾东西。”
“我送你吧。”周燕说着,站起身,朝屋内几人点了点头。
这间病房的门为这位病人拒绝了很多不必要的探访者,先前她躺在病床上发了封邮件,内涵多年来被抓进南方监狱的犯人记录,包括森湖二中案以及后续一系列相关案件的调查记录,民间异常死亡记录,等等。她以负责人的身份,为一个无法被看到的存在建立起法律框架。
这些事她从很久很久以前就开始准备了,但准备就绪之后,她要做的其实也就不过是发一封邮件,然后等待一些结果而已。
“幸好结果不算坏。”成香五在床边削苹果,“不过这件事交给别人出面也行吧,以前你不就没让燕子姐出席作证。”
“…她把这事也给你说了啊。”顾晚秋缓缓移动视线,语气倒是没什么波动。
“嗯。”成香五点头,“我们都没觉得你有什么错,有什么不能说的。”
顾晚秋眨了眨眼,看回了天花板,“不过,这件事是我想做的。”
她没有戴眼睛,无所聚焦的视线仅仅是投向了正上方,“因为,我想听你说‘谢谢你’。”
“…这样。”成香五一愣,接着给苹果切片,“我以前,是怎么称呼你的来着?”
“那个,或者你好,或者姐姐。”顾晚秋说,“不过更多的时候,你不说话。”
“好吧。”成香五也猜到了,她从中挑了一个,清了清嗓子说道,“谢谢你,晚秋姐姐。”
顾晚秋听到后动了动视线,没有说话,反倒是阎夕照笑了声,又在有人看过去前迅速收好了表情与动作,继续沉默而威严地背手而立。
“…不客气。”顾晚秋平淡地回应了,“先前你又去了趟矿区?”
“嗯。”成香五点头,“去处理一些,后事。”
从森湖大酒楼离开后,成香五趁着一系列事态还未波及到白家的矿井前又独自回了那片区域一趟,她当然没自己下去,只是找了台提前设好程序,无需通电无需信号的机器人将那面具送回了地下。一阵地动山摇之后,监控画面彻底消失,矿道口也坍塌了。
希望此后再也不会有人对此产生好奇心了,她这样想着,从一众慌乱的矿区工作人员的拥挤中离开了灾后现场。
“那个东西,以后不会再出现在森湖市了。”成香五现在可以笃定地说出这句话,并端上自己削好切好的苹果。
“…这样啊。”顾晚秋听后,微微地笑了,“谢谢你,香香。”
“…不客气。”成香五说着,感受很奇妙,和先前接过支票的感觉有些相似,但是更轻盈些。
即使如此,那东西却依旧在全世界飞得到处都是,并不是每一个都能顺利地找到其原生地,也不是每一个都像森湖市的这匹一样听话的。但毫无疑问的是,只有森湖市的这一位有自己的信徒,并且存在了如此之长的一段时间。
贺寿宴当日袭击森湖大酒楼的嫌犯大多当场死亡,其中大多为自杀。
“大多数都是用枪的。”戴安娜在社巢旅馆的酒吧为她转播了现场情况,“我看见有人试图割下自己的脑袋,但可能是太疼了吧,进行到一半就改用子弹了。”
作为记者,她当然也如实记录了现场画面,当时临酒店前广场一面的房间客人都被安排去了别处,她们幸运地无需亲眼见证殉道现场,也无需因此连夜做噩梦。
戴安娜做了很长时间的噩梦,她的脸色说明了这一点。
“你之后准备怎么做?”成香五问道,她最近改喝茶了,戴安娜依旧喝酒,不过改喝烈酒纯饮,她一个子弹杯一个子弹杯地喝,直到其中一杯能击倒她。
“…我不知道。”戴安娜声音也低哑着,“这里已经不需要我了,我在这里该做的事都已经做完了,我还能做什么呢?”
成香五可没法给她答案,她看着那颗抵在吧台桌上的脑袋,问道,“那些没死掉的人都怎么样了?”
“都被抓走了。”戴安娜抬起头,轻轻地笑了,“几乎可以说是一网打尽哦。”
“…这样。”成香五说道。
“后续的事情可是很麻烦的。”戴安娜用脸颊加热吧台,声音有些含糊懒散,“保护现场,保护客人,控制舆论,控制社会风气,哦最后这个在森湖市倒是不是很需要了…”
“需要的吧。”成香五说,“以前可能不需要,以后就需要了。”
“…为什么这么说?”戴安娜抬起了头。
“嗯…”成香五也不知道怎么解释,只能笃定地说,“以后这里的人,应该就不会再莫名其妙地不在乎发生过什么了。”
“…哦,这样啊。”戴安娜叹了口气,莫名其妙又在呼吸间恢复了活力,她一口饮下最后一个子弹杯中的威士忌,却像是被充满了电一般,笑了起来。
“你找到想做的事情了?”成香五问道。
“哼哼。”戴安娜笑了两声,“是另一次长期调查的开始哦!”
“是吗。”成香五喝了口茶。
“同行亲。”戴安娜带着酒气凑了过来,“谢警官那边有没有什么新动向可以透露给我呀?”
“…我透露给你了你调查什么?”成香五笑了,“你自己思考吧。”
“诶——”戴安娜调笑着拍了拍成香五点肩膀,“怎么这么会吊人家胃口呀?”
谢无常,或者说办案组那边自然是有新动向的,不如有非常多。
首先是关于她们原先的目的,也就是针对森湖二中相关案件的调查有了目的性的更新。以顾市长的上诉状牵头,她们将这段时间的办案记录,线索包,森湖市市公安局所得犯罪记录,以及与从林澈安那里取来的物证作为船票,搭上了这艘名为“森湖市特殊现象应对条例”的大船。
以设立管制区,执行新条例规定,并保护被害人为目标,她们重新成立了人数更多,也更杂的专案组。并以将异常死亡事件与元凶之间的因果关系进行司法确认为手段,采取特殊干预措施管理控制,希望将一系列执行措施并入行政措施,顺带成立了特殊现象应对中心。
简单来说的话,那就是案子其实也没解决,但拖进来了更多的人下水,所以看上去更厉害了点,姜苓是这么描述的。
当然,一系列措施的实行地点不在森湖市,虽然草案以“森湖市”三个字打头,但实际相关的却是更远,更广袤的区域,毕竟这里已经确实恢复了和平。
“…您确定?”谢无常问道。多日不见,她似乎沉稳不少,不再需要遮去脸上表情所设的障碍了,她现在已经能在谈话间控制好,甚至控制自己的表情走向,闲话也少了许多。
“确定。”成香五点头,但也没解释更多,因为她现在身在警局,她因为在贺寿宴上的表现而被传唤警局提供证词,虽然是在市公安局,但单面玻璃外可没有森湖市公安局的警察。
谢无常问什么,她答什么,她们之间本该就是这样的关系。希望以后不要再遇到这个人了,成香五发自真心地这样想到。
“成女士,我们在森湖大酒楼一楼的会议室区域找到了一些打斗痕迹。”谢无常开口道,但也没出示什么证据,只是将双手放在膝盖上,宛如随意聊天般说着,“那些与您所说的内容相关吗?”
“…随便你们信不信。”成香五说,现场监控记录当时就处理好了,哪怕现场多出具尸体也与她不会有任何关系。
“我没有在质疑您的说法,不如说,鉴于我们之前的几次合作,我更倾向于相信您所说的话。”谢无常轻轻叹了口气,仿佛真的在担心,“现在正处顾市长拟定的一系列条例试用期,我们只是想尽可能地提高效率。”
“那你们点一下蜡烛试试看不就好了?”成香五无所谓地说,“有就有,没有就没有。”
“…现在准备不够充分。”谢无常说,“至少在我们与杜青鱼女士谈拢前,我们无法实行这一步骤。”
现在无论是开车还是步行都无法从青山路上找到青山路一号了,杜氏养殖场闭门拒绝见客。而若是从高空观察,那曾经以森湖命名的湖泊已经了无痕迹,连泥沼都不复存在,与森湖有关的一切只留下个巨大的坑洞。
成香五没说什么,而谢无常却是从耳麦那听到了些什么,她嘴角抽了抽,最后还是压了下去。
“好吧。”她微笑起来,“我们就假设森湖市不再有不明飞行物好了。”
成香五笑了,“那我是不是能走了?”
“…这里可不只有自然灾害。”谢无常笑容没变,“成女士,您也知道自己所遭受的一切并非全源于此,我们总有东西能聊的。”
“…好麻烦。”成香五叹了口气,又说,“谢无常,你现在确实有点像你们队长了。”
“…嗯。”谢无常似乎是有些开心地笑了一下,但很快摆正了面孔,“总之,让我们来谈谈关于曾经发生在森湖市的,有关集体记忆失常的问题。”
“…你问我?”成香五疑惑地指了指自己,“你觉得我和猫关系好?”
她先前脸上的划伤已经结痂掉了,但依旧留下了浅浅的疤痕。
“我自然是在谈论杜梁小姐。”谢无常说道,“您知道她去了哪吗?”
“…她去做自己想做的事了。”成香五说。
其实还没有,在将薛容的尸体火化之后,杜梁本想带着骨灰盒步行前往她的家乡,但手机地图显示不建议步行,成香五帮她买了车票,几日后才出发。她这几天在薛容位于森湖市的家处理她的遗物,据她所言,都是些奇奇怪怪的武器。
“所以我都埋起来了!”杜梁这样和她说的,“现在屋子里很干净啦。”
这样看来,其实这也能算是她想做的事吧,成香五这样想着点了点头。
“可我们并没有查询到她的出行记录。”谢无常说。
“总之,我劝你们最好不要缠着她。”成香五想到杜青鱼,提醒道。
“…为什么这么说?”谢无常问。
“只是劝,你可以不听。”成香五无所谓道,又抬起头看着对方说,“而且,你不也该清楚这一点吗?谢无常。”
二人对视片刻,谢无常从耳麦里听到了些东西,笑了笑,“我们来谈谈阿莉耶诺尔女士的问题吧。”
“她不是已经走了吗?”成香五问,“你有问题当时怎么不去问她?”
“…阿莉耶诺尔女士可并不是一位愿意主动回答问题的证人。”谢无常轻轻皱起眉说,“而且,我们也很难,打动她。”
“毕竟人家家长都来了,你们也不能合伙欺负人家一个外国人。”成香五点头。
前几日,阿莉耶诺尔收拾好了自己的行李与随身物品,准备离开森湖市,她自知携带贵重材料无法贸然通过公共交通的安检,便率先安排,并采用了更私人化的交通方式 ,也就是私人飞机。
临行前,成香五送她去起降点,却在飞机旁看到了一个几乎与机门同高,从上向下被笼罩在一层直筒及脚长黑纱罩的怪人,那筒状黑纱不随风动,让那人看上去像是飞机边上突然暗下来的一块一样。
“咳咳。”阿莉耶诺尔清了清嗓子,她那天穿得特别正式,比在宴席上正式至少三倍,也就是多穿了至少三层。
她将自己的行李箱置于原地,双手负在身后挺直了背,得意地开口道,“五香,那位是我的母亲——”
她话没说完,直筒型黑影便飘过来,伸出两只同被黑色裹住的手捏住了她的脑袋捏来捏去,也飘出些成香五完全听不懂的词汇,阿莉耶诺尔一边挣扎着回应一边努力秉持自己的礼仪,最后,她看向成香五,抬起手介绍道,“母亲,这位便是我的朋友,五香。”
那黑影顿了顿,忽然就凑近了成香五,隔这么近她依旧看不清黑纱下的人,只感受到了一些视线,便开口道,“你好?”
“…你好。”黑纱内忽然传出了声音,怪异的中文,“五香,你要不要,来我们家玩——”
“妈,母亲——”阿莉耶诺尔扯住了那黑纱后方,大惊失色道,“她,她最近不太方便——”
黑纱被拽得晃了晃。
“嗯。”成香五点头,“最近有工作要交接,下次吧。”
“…当然。”对方似乎是笑了笑,筒状黑纱恢复了稳定,她朝阿莉耶诺尔说了些什么,拎起她的行李箱先一步回了飞机上。
“…总之。”阿莉耶诺尔清了清嗓子说,“我要走了,愿我们的下一次见面也会是有意义的。”
“怎么还有下次啊?”成香五觉得这人一出现就会出现一大堆麻烦。
闻言,阿莉耶诺尔没有生气,也没有笑,她只是站在原地没动,风吹起她的风衣下摆与耳边的那颗牙,她抬起手捏住它,轻声说道。
“为什么你无法被改变呢?”她似乎也没有在问问题,声音轻到不需要谁去接住,“好像我把这颗牙还给你,你就能变回原来的那副模样。”
“那你还给我。”成香五伸手。
“不要。”阿莉耶诺尔不满拒绝。
“…好吧。”成香五轻轻叹了口气。
阿莉耶诺尔还是笑了,她没再犹豫什么,转身走向了机门。
看着她的背影,成香五开口喊道,“阿莉耶。”
对方回头了,却没转身。
“下次你要再来找我,记得提前至少三个工作日给我发个报告。”成香五说道,摆了摆手,“再见。”
“…不要。”阿莉耶诺尔笑着回应道,转头快步进了机舱,关上门,又隔着玻璃挥了挥手。
然后,她就像个外星人一样,飞回天上去了。
而谢无常,或者说专案组则对她的离开相当不满,“重点在于她所带走的东西,成女士,那是极其珍贵的原材料,也对我们——”
“那个东西,如果她不帮忙你们连见都见不到吧。”成香五没去理会对方的话中之意,“你们就当她是外星人吧,来来去去带点纪念品走。”
虽然阿莉耶诺尔确实是冲着材料而来的,也确实带来了一大堆麻烦,但她也确实有解决麻烦。也没人知道她那些奇奇怪怪的技术与道具,甚至是她的读心术都是怎么来的,就成香五的想法而言,忽略这些去接受她所赠予的东西,与毫无准备地去外星人飞船上逛一圈也没什么区别了。
“…我们可没法那样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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