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
仿佛听见了不可思议的东西, 傅偏楼睁大眼眸,嘴唇轻颤。
“我是”他看着谢征,半晌, 嗓音犹如呓语般低微, “你的师弟”
两人静静对视片刻, 谢征眼里流露出一抹无奈。
“是。”他伸出手, 将傅偏楼脸颊边有些凌乱的鬓发整理好,一边道,“与我同入问剑谷无律真人座下, 道号仪景。乃我一路看顾到大的师弟。”
顿了顿, 五指合拢,收回袖中。
谢征平静地说“我也是任务者。”
傅偏楼被雷劈了似的, 不禁朝后退了半步。
他紧紧攥住枪柄, 胸口一阵起伏,一时无法理解“师弟任务者你的意思是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最初, 我便告诉过你。”
谢征一字字说,“此处为叩心境, 我与师弟意外同赴之处。”
“乃你的记忆之中。”
傅偏楼的脸色不比方才好上多少,喃喃道“荒谬。”
嘴上斥着荒谬,可他心底却清楚,谢征多半没有说谎。
先前想不明白的东西再度浮上脑海对方无所不知的了解, 对他莫名其妙的关怀, 无论如何也不能留存的、只存于这栋茶楼的须臾相会
“也就是说,”傅偏楼恍然,“这些,都是假的”
“没有遇见过你的那些记忆才是真的”
他忽而觉得异常讽刺,摇着头发笑, “难怪,难怪”
难怪他无论做什么都改变不了走向。
并非留不住痕迹,而是打一开始,就不曾发生过这些。
这座茶楼里,根本就没有名为谢征的、仅他可见得的人。没有谁听他倾诉、为他开解、教他知晓究竟何为真心何为假意
原来如此。
谢征低低道“我本不欲告知你这些,陪着你,直到一切结束。”
聊作一星半点的慰藉,不让这漫长的十辈子那般难捱。
“可我未曾料到”他叹息一声,“我的存在,竟会令置你于如斯境地。”
以至于,令原本好端端活蹦乱跳到第十一辈子的人,绝望到意图自戕。
如非他先一步看穿了对方的打算,还不知会如何收场。
“师弟,情爱多苦。”
谢征垂眼,漆黑眸中闪过一丝复杂之色,“正如你所言,我们不过相处短短数盏茶的光景。究竟,你为何对我这般执着”
不止是在这里,现实中也一样。
他总是弄不懂,对方怎会喜欢上他。
知道傅偏楼的心思以来,偶有时候,他会觉得他太过委屈。
满腔痴心,扎进不知会否得到回应的人身上;这回也是,误以为他已有两情相悦之人,却依旧一头栽了进来。
“慢着。”
傅偏楼听他一本正经地问完,终于回过神来,蹙眉道,“这么说,你和你师弟、不,和我。”
停顿一下,语调不可思议地上扬,“不是道侣”
谢征“不是。”
“不过,”他难得有几分窘迫,轻声解释,“你之前也与我说过类似的话,只是我还没有考虑清楚。”
“谢征,”傅偏楼神色莫名,“倘若这里当真是叩心境,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他眯了眯眼,往前凑近一些,缓缓道“别忘了,叩心阶,又名情人桥。”
那只没有被额发遮掩的眼眸中,郁气渐消,转而焕发出一抹光彩。
“你也喜欢我的,”他小声问,有些欣喜地确认着,“对不对”
“”
离得太近,气息交缠,发间淡淡的冷香扑面而来,令谢征素来缜密的思绪停滞了片刻。
他不自在地别过脸,好半晌才答道“我不知道。”
“我不曾有过心悦之人,无从判断。”
“若说在意,自然不假。你于我而言,是此世间最要紧的人,可是傅偏楼。”
他抿了抿唇,嗓音微微干涩,“我说过,我也是任务者。我们之间的关系,并非寻常师兄弟,更为复杂、也掺杂了更多东西我不能笃定,这份在意与系统和任务无关。”
谢征极少如此将心声宣泄于口。
他几乎不会示弱,也从不愿对谁剖白,头一回这么做,好似藏匿于阴影中的存在曝晒于日下,极其不适。
可他逼着自己说了下去,哪怕十分艰难,说得一句一停。
见状,傅偏楼也收敛起面上的随意,认真听着。
“我大你五载,与你相识时,你十三岁,还是个半大的孩子。”
想起那时候瘦小单薄、阴晴不定的少年,再看看眼前长身玉立、意气风发的青年。
分明面貌变了许多,可神色流转间,却又有极其熟稔的地方。
“又小又
难缠,偏偏是我的任务对象,不免多加费心,看顾着些。”
“起初,你警惕我,我不喜你;想着两看两相厌便好,无需投诸感情。我养你长大、保你平安,你乖顺点让我完成任务,这样就能结束了。”
“可看顾得久了,好似,逐渐变得不太一样。”
到底从何时起不一样的,谢征已然记不清了。
只是某一日忽然意识到,他没有办法再将傅偏楼视为纸上轻飘飘写出来的几行字,而是无比鲜活的一个人。
一个有时烦神、有时贴心的,一直陪伴在身边的人。
“等你长大几岁,发生了些事,我便带你去了问剑谷。之后,你就成了我的师弟。”
师兄为长,师弟为次。
前者管教后者,名正言顺。
彼时,他还不能完全对傅偏楼放心,担忧对方为魔所惑,走上歪路,成为原著中的灭世反派。
故而决断,要始终压人一头。会执着于师兄这个名头,也正是为此。
“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将你看作”谢征斟酌了一下用词,“晚辈。”
傅偏楼唇角一抽“这么多辈子加起来,你是我晚辈差不多。”
失笑地揉了揉他的发顶,在对方不虞的注视中抽回手,谢征继续说道
“我不知你是从何时起,对我有了不一样的心思,又为何能分辨清楚。”
“喜欢这究竟,是怎样一种感觉”
他眸色流露出几分深思,“若论在乎,家人、友人,皆不可割舍。但那又与情爱不同。”
“我想过,是否因为我们相伴太久,这才产生了如此错觉。可”
傅偏楼心领神会,接道“可我也喜欢上了你。”
“你说的那些过去,我都不记得;你陪在我身边的这段时日,林林总总算来,尚不足一天。”
他问,“这下,还觉得是错觉吗”
谢征定定望了他一会儿,敛眸无言。
避无可避,逃无可逃。
他再也无法否认,心底的最后一丝犹疑也被扫去。
不是混淆、不是错觉,与家人的关爱、友人的投合不同。
傅偏楼真真切切地喜欢他,甚至,只在叩心境短暂的相逢中,再度沦陷于情爱。
如同飞蛾扑火一般,执拗到痴愚,灼热到可怕。
所以,他愈发困惑,为什么
傅偏楼为什么会认定是他
谢征清楚自己并不招人欢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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