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如宋却所说。
太子告知秋闱重启,先前成绩皆不作数,他用最大程度的真心安抚天下学子,却适得其反。
重新秋闱一事似乎坐实了他的舞弊,书生学子更不乐意,大街小巷具是抨击太子的文章,因言辞过激而被抓捕的人不胜其数。
他们骂完太子就要骂一整个大梁,兜兜转转,最终开始暗戳戳地指责陛下大修佛塔民不聊生。
不知道是哪个不要命的,真的放火烧了一把,虽然及时扑灭损伤极小,但陛下震怒,当街处死了纵火书生,并将其归咎于周习真。
徐敬慈处理的一众北疆人固然占据了一部分的话题,但这点事压根不足以转移注意力。
风吹草木,留下一阵悉悉簌簌的声响。闷热寂静的夜晚,只有不知名的虫子发出急促的鸣叫。
后院的银杏树下,宋却正坐在石凳上摇着扇子。
她没遵医嘱早些睡觉,一是热得睡不着,二是外头有人,她不好意思睡,只好在晚上佯装无事地对着石枰展示出爱下棋的文人雅趣。
其实这么晚了,哪有心思下什么棋,尤其是对面还是个困得要死的尺素,更是没两步就要停好久。
“你困了就回去睡吧。”
尺素猛然惊醒:“我不困!”
宋却无奈地看她一眼,说道:“是徐大人。”
院中这棵粗壮盘虬的银杏有些年头,光是树干就需要三人环抱。枝干延伸至四面八方,深绿的叶片聚在一起,像是不规则的绿色的云。
“我也不困。”
叶片遮掩住徐敬慈,也将他的声音遮个了七七八八,宋却只能从细微的沙沙声中辨认属于对方的声音。
“哪还劳烦宋姑娘亲自看守,我不会去偷你家月饼的。”
宋却抬头看去。自从那天从将军府回来,这人每天晚上都要爬上这棵树盯梢,一天天的不知道哪来的精力,白天跟着太子犯蠢,晚上跑到自己家里犯蠢。
再怎么说也是为了自己,若是此后遇见的北疆人都有两天前遇见的那般身手,光凭一个尺素,可能真的不够看。
“离中秋还要好久,你这就想着月饼了。”宋却道,“我是说,你不必为我如此费心,府上有护卫。”
“这几日他们没有动作,怕是要搞个大的,光凭护卫,我不放心。”徐敬慈叹气道,“当时该说是你遭了暗算的,不然还能借调人手,好歹安全些。”
“幸亏你没说,不然爹娘该担心死了。”宋却不甚在意,“这样也好,我只是跟你客气两句,你既不困,那就守着吧。”
徐敬慈闷笑一声,不再说话。
良久的静默后,徐敬慈轻声道:“来人了。”
尺素也再次惊醒:“只有两人。”
宋却眉头微皱,大致猜出是谁。
后院连着一个小门,平时若有急事直接从这里出去就好,但连着的街道并非主路,还不如从大门走出去。因此,这个小门,宋却只在偷摸做什么事的时候才会用到。
门锁被人暴力劈开,木门颤颤巍巍地打开。
“你为什么不敲门。”宋却真诚地问道,“你把门锁弄坏了,晚上有小偷来怎么办?”
试玉略有尴尬,眼神也躲闪起来:“抱歉,小姐。”
“没关系,你走的时候把它修好就行。或者你今晚留下来值夜?”
试玉不再接话,她向前走了几步,月光与后院的灯火交织,映照出她身后的人。
尺素戒备地站起来,抽出腰侧的两把剑,站到宋却身边。
“小殿下。”宋却问道,“你找人杀我做什么?你怎么不杀徐敬慈?”
塔尔莱暮半个身子都藏在尺素身后,他柔美的面庞上难掩纯粹的杀意:“因为你不准备帮我们。”
“我不是把他们带到将军府门口了吗?杀不掉是你们自己的事。”
“所以我一开始就想杀掉你。”
宋却意味深长:“可你不是要娶我的吗?”
“那是之前。”塔尔莱暮的手放在佩刀上,“现在有人托我杀了你。”
好吧,可能孟浮又给他递了消息……倘若真要结束乱世,该解决的第一个人就是孟浮。
可惜还没走到这种地步,这些把戏和捉弄都是冲着自己来的,所幸没有别人被牵扯进来。
宋却轻蔑地浅笑:“只有你们两个吗?”
“托你的福。城中守备森严。”塔尔莱暮不带偏颇地评价道,“只凭你的部下,护不了你。”
“尺素,做掉他。”
尺素应声而动,瞬间冲至了塔尔莱暮面前,双剑直直劈下,却被试玉的短刃拦在半路。
尺素与试玉从前总是打斗,一个看不惯对方话太多,一个不爽对方话太少。时境过迁,居然会以不同的立场兵戎相见。
她们打得处处不留情面,但又不下死手。
宋却不担心她们,只担心自己,因为塔尔来暮的刀太长,她想躲也来不及。
青年时她学了几招花架子,如今也都忘得差不多了,不然不会在两天前的围攻中捉襟见肘,只能狼狈地等着别人来搭救。
她堪堪躲过对方的刀风,徐敬慈趁此机会从树上一跃而下,劈手夺过他的武器。
二人缠斗见,塔尔莱暮逐渐落了下风,徐敬慈连兵刃都没用,将他反扣在温凉的石枰上,黑的白的棋子混在一起,洒了满地。
显然塔尔莱暮不止有一个打算,他另一只手轻轻一动,袖中滑落出红色的圆球。
徐敬慈在战场见多识广,只需一眼便认出那是什么东西。他用手肘狠狠一击,试图让对方松手,可惜没用,他攥得太紧。
于是徐敬慈空出一手去夺,将塔尔莱暮的手腕压住,宋却这时才抽出袖中早就握紧的匕首,在他手心狠狠一扎。
十九路纵横深刻的线条被鲜血沾染,圆球被宋却伸手接过,她放在鼻下轻嗅:“火药?”
“他说你与徐敬慈关系匪浅。”塔尔莱暮像是感觉不到疼般镇定自若,“果然如此。”
徐敬慈不解,但颇觉无语:“大梁下一条律法就是造谣的外邦人被拖去喂狗。”
试玉见塔尔莱暮被压制,急忙换了攻击对象,鬼魅般移至徐敬慈身后。
短刃扎在坚硬的棋盘上,徐敬慈拉着宋却闪身躲过,同时被迫放手。试玉得以将塔尔莱暮护在身前。
塔尔莱暮面色不改地拔出匕首,划开衣摆的布料,一圈一圈绕在自己受伤的手上:“你有机会杀了宋姑娘。”
试玉身形一顿。
“救命之恩,你早就还过了。”他说,“你不想回家,可以留在这里,不用费心跟我回北疆。”
一种独属于大漠的荒凉展现在她如河水般的眼瞳中,宋却从其中看见了如火似血的落日、干燥灼烈的白昼。那是很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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