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朝着鹰骨石的方向步步靠近。
来的路上已经遇到了不少阻碍,希望接下来一切顺利,不要再出什么差错。
桑西在心中默念,目光一错不错地盯着他的背影,偶尔分神注意着那只鹰消失的地方,甚至比自己亲自出手更加紧张。
就在他蹲下查看石堆的瞬间,岩石后方探出一个尖尖的喙,紧接着便是棕白相间的羽毛。
——那只鹰又回来了。
程蒲恰巧背对着山崖,如果它趁着现在发动突袭,他势必没有还手之力。
那只鹰显然也是这么想的。
这次它没有发出叫声,而是敛起翅膀,径直朝程蒲的后背俯冲下来,速度极快,像一枚小导弹似的。
光是口头提醒显然已来不及,桑西没有多想,直接冲了出去。
她低下头,半侧过身。套着藏袍的左侧手臂迎着鹰冲过来的方向高高举起,悬停在半空中,摆出防守的姿势。
突袭被她打断,鹰恼羞成怒地嘶鸣几声,伸出利爪,在她的胳膊上狠狠一抓。
“桑西!”
布料撕裂的声音和他的呼喊同时响起。
第一次出击没有达成目的,鹰奋力扇着翅膀,在空中转了个圈,眼见就要再次来袭。
山上没有可供躲避的地方,桑西无暇顾及太多,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字——
「跑!」
剧烈的运动使得桑西胸膛里好像烧起了一团火,两人一边应付陡峭的山路,一边躲避鹰的袭击。
最惊险的时候,锋利的鹰喙几乎都要碰到她的眼睛。
一路跑到山脚,桑西直接跳上了越野车。
车门被迅速拉开,又“砰”地一声关上。她拍了拍剧烈起伏的胸膛,从未如此庆幸自己可以坐在车里。
「这绝对是我下山最快的一次了。」
危机暂时解除,她这才有了心思关心鹰骨石的情况。
「怎么样,拿到了吗?」她迫不及待地问,上身倾向主驾驶的位置。
双手下意识地想要搭在扶手箱上,即将落下的瞬间,她又忽然想起自己手上的伤口还没清理。
担心弄脏程蒲的车,她动作一顿,讪讪地收回了手。
程蒲从车门的置物格里拿出一瓶矿泉水,手腕一动,直接把瓶盖拧了下来:
“先洗洗手。”
「哦。」
桑西把车门推开了一条小缝,确定周围没有鹰的影子,才把空隙开大了些。
水流冲过掌心的伤口,像是被许多根细小的针刺到似的,有点沙,又有点麻。
她咬着唇不说话,眉毛拧巴地团在一起,好像皱巴巴的苦瓜皮。
程蒲看见,轻声问了一句:“怕疼?”
「才不是呢……」
桑西掩饰性地清了清嗓子,「我只是想看看鹰骨石。」
帮她把手上的脏污清洗干净,程蒲把剩余的半瓶水收了起来,从兜里掏出一块白布。
白布表面的褶皱棱角分明,一看便知里头肯定裹了个硬东西。
“拿着。”他把白布连同里面的东西一起交给她。
桑西再也按耐不住,直接把布掀开了。
同样是纯净到不掺杂质的纯白底色,唯独纹路有所不同。
两条黄褐曲线分别从两端延伸而出,像是被彼此吸引一样,凸向石头的中心点。然而曲线之间又始终保持着一段距离,自出现到消失都没有半点重合。
她原本以为,索朗找到的鹰骨石就已经是同类的天花板。
而程蒲的这块……
不仅形状完整,品质也比索朗那块高出不少。
她用没有受伤的那只手,反复摩挲着粗粝的表面,想象着石笛制成以后的样子。
她会在这里开一个孔,第二个孔的距离是两个指节……
然而刚刚丈量到一半,程蒲的声音就在头顶响了起来。
“手给我。”
「嗯?」
她困惑抬头,看见他正拿着一根棉签,从一个小瓶子里蘸取一种棕色液体。
桑西无端感到后颈有些发凉,「……这是什么东西?」
“碘伏。”
「做什么用的?」
“消毒。”
看着她把手严严实实地揣在怀里,程蒲反问道:“你没用过?”
「听说那个很疼,我一般都是直接抹药膏。」桑西抿了下唇。
程蒲挑眉:“药膏就不疼?”
她摇头:「药膏都是用草药混合做成的,比较温和。」
“碘伏也不疼,你听说的多半是碘酒。”
桑西分不清二者有什么区别,小声试探道:「要不……我还是等回村子里……「
“手给我。”程蒲重复一遍。
这是没有商量的余地了。
桑西撇了撇嘴。
她慢吞吞地把手摊开,不大情愿地伸到程蒲面前。
棉签刚要落下,她又往后一缩:「那你答应我,一定要轻一点啊。「
程蒲叹了口气:“桑西——”
他的眉尾低垂,拿着棉签的手无奈地滞在半空。
几次三番地推阻也让桑西有些不好意思,她的肩膀轻轻耸动,终于下定了决心:
「好了,你开始吧。「
她把手心朝上,手背搭在扶手箱上。两眼一闭,扭头转向一旁。
看这样子,不像是给伤口消毒,而是有股英勇献身的意味。
程蒲无声轻笑,微不可查地摇了摇头。
桑西咬着嘴唇,忐忑地等待着。
某种圆滑的东西轻轻擦过掌心,湿湿凉凉的,像是雪花落在皮肤上,无声无息地融化。
预料之中刺痛没有到来,她眯起一条小缝,偷偷观察——
程蒲的确已经在帮她擦药了。
她终于睁开眼睛,视野重新恢复清晰。
他半弓着身,动作专注,手上力度很轻,没有让她感到半分不适。
从她的角度,正好可以看见他的发顶。长短适中的发丝顺时针转出一个旋涡,像是某种古老而纯粹的神秘符号。
他的睫毛很长,时不时地轻颤一下,宛如蝶翼翕动。
好像察觉到她的视线一般,程蒲动作一停,探究地向她望来。
桑西莫名感到一阵心虚,赶忙低下头去,假装自己还在研究那块来之不易的鹰骨石。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她等待许久,终于听见了那一句——
“好了。”
“短时间不要碰水,注意保持伤口清洁。”程蒲叮嘱道。
处理完手上的伤,他又问起她被鹰抓过的胳膊。
藏袍被鹰爪划破了一道口子,夹层里的棉絮向外翻出,看起来有些吓人。
不过也仅此而已。
里面的衬衣和桑西本身,都未受到更多伤害。
程蒲把用过的药品收拾起来,随口询问:“不是怕疼?为什么还要来帮我挡那一下?”
「当时没想那么多嘛……我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只鹰扑向你吧?「
桑重新穿好藏袍,把露在外面的棉絮往衣服里戳了戳。
她忽而意识到什么,抬眸迎上程蒲的视线:「我才没有怕疼!「
“嗯,我知道。”他淡笑着应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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