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可芒没有想到，他们竟然来到了川菜馆附近。
一个小时前。
她吃完芒果芥末虾球，黎樟吃了半碗清汤牛肉面，便提议出去散散步消消食。
她欣然应允。
两人边聊天边散步，不知不觉便来到了川菜馆附近。不好的回忆瞬间涌上心头，明明刻意控制过，仍从脑海里蹦出来。
黎樟许是察觉到余可芒的不适，他的话题逐渐偏移到自己身上。
“那里是我家。”
余可芒顺着黎樟手指的方向看过去，那是一栋侧面爬满爬山虎的红色砖楼，一共有六层，每家都有防盗网，窗台种着各式各样的植物，普通却温馨。
“我家在三楼。”
这栋楼灯火通明，唯独三楼的灯光有些昏暗，有间房没有开灯，窗户上贴着窗花，窗后的卡其色布艺窗帘若隐若现。
“没有亮灯的那间房，是我的房间。”
黎樟的声音轻柔，她情不自禁的顺着他的声音，想象那扇窗后的房间陈设是什么样的，他在那间房里经历过什么事。
她突然很羡慕这间房，清楚并陪伴他的喜怒哀乐。
黎樟在这里生活了二十三年，到处都是他的生活痕迹，小区旁边的学校，是他读了六年的小学。门口的小卖部，老式装修，里面既卖文具也卖小零食。
一到下课，就有很多学生光顾，店里的阿姨唯独对黎樟记忆深刻。因为，只有他不喜欢买零食，整天像个小大人一样，只盯着文具看，对垃圾食品视若无睹。
小区门口还有很多培训班，黎樟在这里补习，学过钢琴小提琴还有吉他，也练过书法篮球。
两人慢慢走着，黎樟给她介绍曾经的生活。余可芒脑海中的黎樟，从清冷食欲低的烤肉店老板，逐渐变得立体。
她了解到黎樟的叛逆，兴趣爱好的阶段性，听到很多黎樟和章绮在这里发生的故事。
走到初中学校门口，余可芒望着枝叶繁茂的香樟树，侧眸看向走在外侧的黎樟，他单手抄兜，脚步缓慢，昏黄的路灯透过香樟树影，投在他的身上，整个人仿佛镀了一层暖光。
“你学习好吗？”
“猜猜看。”
余可芒认真思考片刻：“贪玩但是聪明，学习应该不错。”
是余可芒学生时期比较讨厌的那类人。他们总是在玩，上课跟同学传纸条，下课打篮球，偶尔还抄作业，却每次都考班级前几名。
“猜对一半，学习还行。”
“另一半呢？”
黎樟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我爸妈是高中教师，在学校管我，回家接着管我。除了课外兴趣爱好，我基本都在学习。”
余可芒不可置信。
黎樟现在的工作，完全看不出他从小被父母严厉要求。
在她的认知中，黎樟那种生活环境，现在应当做公务员教师或者高级白领，而不是烤肉店老板。
她说出内心的疑惑。
黎樟莞尔：“我爸妈的确想让我做老师，不过，我选大学专业时竭力避免，选择了喜欢的电子与计算机工程专业，毕业后成为一名熬夜加班的程序员。”
“为什么不继续做程序员？”
“不想秃头。”
黎樟看着她，认真道：“前两年，突然对美食有兴趣，就想改变人生轨迹。也许以后会有别的兴趣，职业也会随之变化。”
这不是一件易事，他的语气却很轻松。
“叔叔阿姨不管你？”
“他们自顾不暇。”
余可芒听章绮说过，黎樟的父母原本感情和睦，是众人眼中的神仙眷侣，结婚不到两年便生下黎樟，儿子聪明懂事，长相俊朗，招人喜欢。
和睦的家庭在黎樟六岁那年，出现一丝裂缝。他的父母不知为何，突然爆发争吵，整天吵得昏天暗地，扬言要立刻离婚。
两人跑去民政局，将六岁的黎樟忘在家里，当时厨房里烧着菜，黎樟在屋里睡午觉，等他醒来时，厨房已经着火了。
他哭喊着爸爸妈妈，却没有任何回应，只好强忍着恐惧，将厨房的火扑灭。等到父母回来时，看到了一片狼藉的厨房，以及沉着脸坐在沙发上的他。
章女士抱着黎樟哭天抢地，懊悔不已。受到惊吓的黎樟，反而拍着母亲的后背，低声安慰，没有丝毫怨气。
自那以后，黎樟父母没有再将他独自放在家里。只是，他们依旧争吵不断，黎樟开始扮演起小大人，在中间当和事佬。
章绮还说，黎樟之所以不谈恋爱，是因为受到父母影响，他讨厌争吵，打从心底认为，跟一个人产生感情，紧密关联在一起，是件麻烦事。
用章女士的话来说，父母的争吵早已将他对爱情的欲望消磨殆尽。
两人围绕着这段区域，缓慢散步，最后坐在公园的长椅上。马路两侧的香樟树在微风中摇曳，树叶晃动的沙沙声，不绝于耳。
树影下，两道身影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寂静无声，谁也没有说话，却不显得尴尬。
不知过去多久，一道悠远的敲竹筒声传进两人耳朵。
“想吃小馄饨吗？”
“……嗯？”片刻的怔愣后，她看到黎樟眼中的跃跃欲试，回应道，“想！”
敲竹筒的声音愈来愈近。
两人来到路边，不一会儿便看到一个头发花白的老爷爷骑着老式三轮车，慢悠悠地骑着车，不时敲几声竹筒。
看到黎樟招手，他加速骑行到两人面前。
三轮车后面，简单改装过，烧着碳的火炉架上，放着铁锅，里面是滚烫的高汤。不锈钢架子上面，放着几层抽屉，每层都放满了小馄饨。架子上面还有一次性碗筷，各类调料和蔬菜。
“好久没见你了。”老爷爷说着地道的方言，早已熟悉黎樟的喜好，熟练地抓了一把小青菜丢进滚烫的高汤。待烫到半熟后，舀进碗里，又往里放薄皮粉嫩的小馄饨。
小馄饨熟后，舀进碗里，放上虾皮紫菜，再撒上葱花，喷香四溢的小馄饨便做好了。
“前段时间搬家了，以后有机会再来光顾。”
黎樟端着两碗小馄饨，跟老爷爷打完招呼便往长椅走去。
余可芒只吃过早餐店的小馄饨，深夜小馄饨还是第一次吃。
小馄饨皮薄如蝉翼，爽口润滑，馅料是打成沫的猪肉馅，没有加其他配菜，简单却回味无穷。加了虾皮和紫菜的高汤，味道鲜美，夹杂着一丝葱花的香味，让人食指大动。
她捧着一次性碗，大快朵颐，很快便将馄饨吃完，喝汤时额头冒出细密的汗珠，她喟叹一声，侧身看向黎樟，他吃得慢，馄饨还剩半碗。
两相对比，显得余可芒粗鲁极了。
黎樟喝了口馄饨汤，胃里暖烘烘的，他问余可芒：“好吃吗？”
“巨好吃。”
他低低地笑了声：“你形容好吃的食物时，都喜欢用巨来形容。”
“十分好吃，非常好吃，超级好吃都没法形容我的震撼，只有巨字最能表达我的喜欢，不过，能配上巨的，不是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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