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滴滴……
九点整闹钟准时响起。
长纯云切出《轮回2：秘恋》的游戏界面，关掉闹钟后，手推轮椅两边，使轮椅更靠近露台外沿。有玻璃护栏挡着，她肆无忌惮起来，感受着高处的寒风吹面。
如她所想，这款游戏里的不少角色都和现实对应上了。见教主第一面，她觉得眼熟又耳熟，到后来的五条老师……这款游戏令她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只有她能看见游戏界面。
她深吸一口气，告诫自己不要再往下想，不然容易陷入到虚无主义，那可太悲惨了。
星夜流转，层层叠叠的璀璨银河间，她直起上身，仰望深空。恍若看到今夜自己曾与彗星骨血相融，而那人飞身下来捞到她化成的飞灰。
那时看到的到底是她临死的最后幻想，还是真实发生的呢？
思绪像缠缠绕绕的，理不清的毛线团，她以为很乱，其实只是她不愿去打理。
就在这时，一道怯怯的少年声音飘上来。
“长、长纯小姐，您的腿是又受伤了吗？”
长纯云循声垂头，透明玻璃让她清晰看到教师宿舍楼下站着的少年，一身白衣黑裤，白净的脸上五官错乱。身后并没有出现那只可怖的巨型异形，她注意到这点，紧绷的身体无形中松懈，看了看自己打石膏的双腿，心中不解他为什么说又受伤了，他不是早看到了吗？
不解，她还是笑起来，“我没什么事，谢谢乙骨同学关心啦。”
“不过‘又’是什么意思呀？”她补充问道。
经过他身上那只咒灵一吓，长纯云很难不记住他的姓名，也很想离他远点。像这样他们一个在楼上，一个在楼下的距离就刚好。
说起来，教师宿舍楼环境也很不错。多亏她的卡密五条老师大发慈悲，收留她在这里暂住。
她望着楼下紧紧抓着剑袋的黑发少年，脑中却不合时宜地闪过在楼下时，被慈悲的五条悟“恐吓”的一幕。
彼时，她被他强行转过来，面对他，紧张得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小云做好准备成为咒术师了吗？这个问题，我只会问你一次。答案为否，你明天就要离开高专，之后得忘掉有关咒术界的一切……答案为是，你将面对的腥风血雨不比你所经历的循环轻松，好好想清楚再回答我哦。”
白发男人神色平静，唇角上扬，却让人感受不到丝毫笑意。他蒙眼的绷带被他缠绕在他手腕，一圈又一圈，那双手修长漂亮，做什么动作都赏心悦目。长纯云欣赏归欣赏，目光别过，望向地砖的黢黑缝隙，轻声道：“无论我怎样都会死，早死和晚死，我选赖活着。”
无论怎样，能活着就是最大的幸运了。她由衷这么认为。
哪怕上帝的天秤不曾向她这一方偏过，就连她自己心里的天秤也不曾偏向自己。
一次次循环，更让她感觉到活着的不易，要好好珍惜这一次得来的机会。
活下去。
“活着，就要好好活着，赖活是没有选项的人对自己的最低要求，而你有选择，有退路，说‘赖活’对自己很不负责任嗳。”
她闻声一怔，头顶被人力道很轻地揉了揉。
“小云不是说很会做甜品嘛？明天我就要吃到黄油土豆噢！”
“这不好吧五条老师，我还是病号欸！”
“那说好，等小云手好了我要吃这些天你欠我的份喔！”
“……”
轮椅往前咕噜噜转动，缓缓驶进月影中。
当下，月华静谧洒落，从女孩头顶打下。乙骨忧太微驼背，眼眸半掀，借月光小心翼翼地仰望护栏边的女孩。她现在坐在轮椅上这件事让他疑惑，但没多想，鼓足勇气向对方问好，见她露出和他刚在校门外见到的如出一辙的笑，他不禁往前走了几步。
想为那时他和里香的失礼向对方道歉。
随即听到她问他，“……不过‘又’是什么意思呀？”
乙骨忧太瞳孔扩大，眼下肌肉神经质地抽搐一瞬，背着剑袋的右肩垮下，低垂头，借碎发掩去微红的眼眶。
他被忘记了？
还是没人会将他放在心上？
连待人友好的长纯小姐都不待见他，他……好失败。
好失败。
好失败。
好失败。
深夜里，学生宿舍楼的一年级一票人围在胖达宿舍中，猫在窗户后，人挤人，熊猫挤人，人挤熊猫，就为抢到前排围观极度社恐同期羞涩的名场面。
众人眼里——
“忧太肯定是害羞了，我就说他绝对喜欢小云这种类型，看看，看看，刚训练完一回来就去找人家搭话，真是闷骚，一开始还装对人家不感兴趣。”熊猫嘿嘿笑道，抓着掌心的瓜子嗑起来。
真希顺手从它手里抓瓜子，“喂胖达，我们就这么看着真的好吗，那家伙身上可还背着诅咒女王啊。”
“叩叩叩。”是狗卷棘在叩玻璃窗，他两眼发光，双手扒拉窗棂，示意他们快看外面。
两人一熊猫的脸顿时压在玻璃窗上，成了三张肉饼脸，呵出的热气像水草攀爬玻璃窗，模糊不清的视野中，远远看到楼上的女孩不知何时出现在楼下，她坐在轮椅上，向乙骨忧太递出什么东西。
胖达声音被挤得含糊：“悟不是也在吗？有悟在小云身边没事。不过小云到底给了忧太什么啊，可恶，真好奇。”
“眼罩男刚不是被校长叫走了吗？”真希纠正道。
狗卷棘：“鲑鱼子。”
他们还在讨论五条悟到底去哪时，教师宿舍楼下的两人一个比一个不知所措。
长纯云一手揪着头发，向乙骨忧太递纸巾的另一只手顿在半空。对方似是愣愣地望她，抓紧剑袋的手伸了又缩，缩了又伸。
她又无奈又有点后悔，就不该一时冲动跑下来。
但她见不得别人在她面前悲伤难过，这种时候正是人最脆弱的时候，孤独一人熬过悲伤，并不会是成长。
只是在用麻木情感的形式将悲伤掩藏得更深。
她看到乙骨忧太佝偻脊背，像被全世界抛弃般呆呆站着，无法坐视不管。既然都喊五条悟“五条老师”了，他的学生四舍五入即为她的同学，年龄差不重要。
所以她身残志坚，推着轮椅下来。
递纸巾。
除此之外，她只能用苍白的语言去安慰对方：“乙骨同学，人生还是很美好的，你看看今晚的月色多美啊。”
乙骨忧太静默，抬头。
一块乌云飘来，笼罩圆月。
长纯云递纸巾的手抖了下，她揪揪头发，试图挣扎：“哈哈哈……乌云也只是一时的，起码不会下雨，还有星星能看。”
话音刚落，滴答——
一滴冰冷的雨水滴答落到她的手背。
噼里啪啦，寒雨斜斜，在路灯下如雪丝瓢泼。
月亮看不见了，银河也接近于无。
她瞪直眼，一脸尴尬，手上递出的纸巾终于被人嗖一下拿过，她倒推轮椅，和黑发少年退到屋檐下。
两人身上无可避免地淋湿了。
见乙骨忧太身上阴森森的气息减少许多，黑发湿答答落在眉梢，低垂着头，回到之前腼腆少年的状态，长纯云想起他还没回答她的那个问题。
“乙骨同学？”
“嗯。”
“你刚才说的‘又’是什么意思呢——”
长纯云话音戛然而止，在她说话间，黑发少年蓦然抬头，苍白的面庞沾水痕，像水鬼般，直勾勾盯她，眼球撑满整个眼眶，如梦呓重复她的问题：“我刚才说的‘又’是什么意思？”
“我刚才说的……又……”
“想、想不起来就算——”长纯云额头直冒冷汗，放在轮椅两侧的手攥紧扶手，不动声色往后慢慢挪。
倏然，长纯云鼻腔被湿黏的液体堵塞，浓郁的铁锈腥味占据呼吸，一滴鲜红的血滴落，染红她大腿缠绕的雪白绷带，她茫然抬手，眼睑渗下两行滚烫的血。同时，一声怨毒的尖啸震响，瞬间撕裂她耳膜。
“啊啊啊啊啊！！！欺负、忧太！！！！”
那一瞬，电闪雷鸣，如向大地投下一颗湮灭一切生命的原子弹。
轰隆隆的雷吼伴随刺目的白色雷电，猛地照亮黑发男孩和他背后的可怖诅咒全貌。
巨大而丑陋的异形嘶吼，失控的咒力波动强悍无比，整座高专校园回荡不绝警报声。
警报悲鸣的呜呜声中，猩红血液汩汩随雨水淌下轮椅，丰饶的黑长发有生命般在雨流中蜿蜒。女孩的瞳孔不再像脱水的鱼还能肌肉性颤动，冰冷的雨水滑过她眼角，如眼泪无声息汇进血泊。
她恍若看到磅礴大雨下，血红的世界里，苍蓝色的天光如蓝海涌向她。
体内冰冷的血液干涸流尽，躯壳触摸到的蓝海明明很冷，却比血液要温暖细腻。
她渐渐合上双眼，生命消弭前的最后一秒，她声若游丝：
“对不起五条老师，说好的黄油土豆只能下次给你了。”
……
长纯云猛地坐起身。
她捂着脖颈，喘粗气，瞳孔紧颤，胸腔剧烈起伏。被窝暖热的余温很快散去，她的心情渐渐平复下来。
不是？
她说那句话狠狠刺激到他了？
她茫然又委屈，仰头向天花板吼出一句：“咒术师盛产神经病吧！”
吼完，她秒速后悔，当场给自己来一耳光，紧急撤回骂声。
她没资格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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