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天府城。
某处僻静宅院的密室中。
一身着质朴百姓服饰的年迈老者,斜靠在凉亭中的竹制躺椅上,右手拿着一块不知名的墨色玉石不停把玩着,瞳孔中双眸微眯着不知道在想着些什么。
哒哒哒
恰在这时。
一个混身笼罩着黑袍的人影,缓缓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其微微躬了躬身子,神情无比恭敬的冲着躺椅上的年迈老者行礼的同时,道:
“凌老.”
“事情已经办妥。”
“信件已经按照你所交代的行事,送到了那人的手中。”
被称呼为凌老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从明太祖时期,就想要彻底铲灭的白莲教之人。
听了这话。
在软榻上,半眯着双眸像是睡着了一般的凌老,侧卧且背对着黑袍人的身体缓缓攒动了几下,之后双手撑着躺椅扶手,身躯骤然坐直了起来。
“柳续.”
“此事做的不错。”
“行了,我知道了。”
“如若没什么事情,就该作什么就作什么去吧!”
“这段时间应天府城发生这么大的事情,想要太平肯定是不可能,自己多注意一些,不要被搜查的锦衣卫发现蛛丝马迹了。”
“不然.你要是被抓的话。”
“没有任何人救的了你。”
“明白吗?”
被凌老口中唤作柳续的不是别人,正是方才于锦衣卫诏狱门口,以死投花钱找人的方式,寻孩童帮忙将信件送入进去的人。
柳续闻言,微微点了点头,不过其像是想到了什么,面色中不禁闪过一丝无比纠结和疑惑,几度欲张嘴想要问些什么,不过在对上凌老面庞之际,到嘴边的话,不知为何总开不了口。
见其欲言欲止的模样,虽被其给隐藏的很好。
不过又怎么可能瞒过凌老这般,已然老成精之人的双眼。
凌老搭了搭眼皮,饶有兴趣的瞥了柳续一眼,冲其挥了挥手,言语淡然道:
“可还有事?”
“有什么,就直说。”
“于我这里不用藏着掖着。”
“我不是独断武断的人。”
“说吧!”
得到首肯。
柳续面色中不禁闪过一丝喜色,而后简单的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绪,赶忙轻声言语问道:
“凌老.”
“恕弟子愚钝。”
“那群倭国贼寇,不是咱们好不容易,耗费巨大精神和手段才忽悠而来的盟友吗?”
“咱们不是,说好了与之联手,猎杀大明皇室成员,以报圣女被杀之仇吗?”
“而今还未动手,亦未成功。”
“咱们怎么反倒是,直接将作为盟友的倭国贼寇给举报了,将他们隐匿的线索直接送给了汉王朱高煦呢?”
“这不是本末倒置,还未动手就自断一臂吗?”
“那些个倭国贼寇一旦被抓,咱们前来应天府城的人手本就不多,为此又如何完成任务,又如何能够给圣女报仇?”
“这这这”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话锋一转赶忙又为自己解释道:
“弟子并无质疑您的意思。”
“实乃弟子愚钝,真心想要请教。”
“还请凌老勿怪,息怒。”
“唔”凌老还是一副淡然高冷的模样,亦并未因此言而生气,反倒是一脸笑呵呵的冲神色惶恐担忧的柳续摆了摆手示意,幽幽开口道:
“柳续.”
“你是我最喜爱的弟子,从小便很是聪慧,非常人所能及也。”
“我希望你记住一句话,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中原这片土地上,我们打生打死是我们自己的事情。”
“但这片土地,绝对不允许异族染指半分。”
“于异族,我等可利用,可让其做我们手中的刀,但绝对不可能信任,利用完之后必须要处理干净。”
“至于说盟友?”
“一个小小弹丸之地的倭国人,他们配吗?”
“只不过是我们手中的棋子罢了。”
说着,说着,凌老像是想到了什么,微微上扬的嘴角不禁浮出一丝的耐人寻味的笑意,继续道:
“我们的布局,我们的任务已经完成。”
“棋子失去了利用价值。”
“那所谓的棋子,就该清理干净了。”
“至于这个清理的任务,应天府城乃天子门前,戒备森严无比,自然而然就只有交给锦衣卫了。”
什么玩意?
任务、布局已经完成了?
不是,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
不是说好了,要为圣女报仇,刺杀朱瞻基这个混蛋,企图挑起太子和汉王两方人马对峙和猜忌,以此想要借助太子爷一脉的手,让朱高煦不好过,甚至于死于非命吗?
问题是都还没有动手,且整个皇城中,无一人受伤,无一人受到任何伤害。
怎么就成了任务已经完成?
这都什么跟什么?
他怎么越问越听越迷糊了呢?
给他的感觉,一切都云里雾里,压根就没听懂分毫。
切切实实的感觉自己脑子,于此刻貌似有些不太够用,有点跟不上节奏了。
搞得他都不禁对自己的脑子,产生了一丝怀疑。
自己什么时候变的这么笨,这么蠢了?
柳续闻言,皱着眉头思索了好一会,神色中的疑惑却是没有丝毫减弱,反之愈发的浓郁了起来,下意识伸手拍了拍脑袋,继续道:
“不是.”
“凌老,这究竟什么意思啊!”
“弟子这怎么越听越迷糊,越听越听不懂了。”
“这究竟怎么一回事,怎么就已经成功了呢?”
“不知.”
话音未落。
“哈哈哈”
就听见凌老,一声爽朗的大笑声传来,冲其挥手示意,让其不用着急,而后问道:
“柳续.”
“孙子兵法里面有这么一句话,尔应该听过吧?”
“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
“甭管是国与国之战,还是贾商利益争端,亦或者别的对峙仇恨。”
“‘动手’这两个字,不管于什么时候,永远都是下下策,是没脑的莽夫的选择,聪明人则除非是被逼的没有办法的办法,才会选择那样去做。”
“能够用谋略取得胜利,又为何一定要动手?”
“钝刀割肉越割越疼,言语诛心胜之杀人。”
“在你眼里。”
“看似什么都没做,其实已经什么都没做已经做了。”
“而今日你所冒险,前往锦衣卫诏狱,以死投的方式,所投出去的那封信件,就是彼此行动的成功点。”
“信件平安送达,而你全身而退。”
“就代表任务、报复、离间计,已然成功。”
点到即止。
凌老意味深长的瞥了其一眼,没再多言,摆了摆手道:
“行了。”
“该说的,我已经说了。”
“剩下的就需要你自己好生的去琢磨琢磨。”
“想的通,则可让你眼界和本事有所提升,想不通……”
后面的话,未再说完。
不过大家都是聪明人,柳续自然明白其言下之意。
也听出了言语中的逐客寓意。
虽柳续心中任有着不少疑惑,亦或者听得似懂非懂。
但其也不敢有丝毫逗留,不敢再对此深究。
而后,柳续神色无比恭敬的冲着凌老躬身行一礼,而后转身快步消失于黑暗中。
见着离开的少年。
环顾了一圈陷入寂静的宅院,凌老微微摇了摇,混浊的双眸中闪过一丝追忆,低声喃喃道:
“良丫头啊!良丫头!”
“总是喜欢一意孤行,我说什么你都不听。”
“这下好了。”
“冒冒失失的将自己给折进去。”
“没事,没事……”
“你且在天上好生的看着,看看爷爷是如何给你报仇雪恨,让那些个伤害你的人,于惶恐不安中灭亡的。”
“绝对不会让你失望。”
言罢。
他伸手于怀中掏出一张刺绣绣的歪歪扭扭的锦帕,放于鼻间深吸了几口气。
就这般过了好一会,凌老冲着黑暗中的一处招了招手,只见黑暗中一道人影推着轮椅走了出来,伸手搀扶着其坐上轮椅,推着他往房间中走去。
小院随着老者的离开,骤然间压抑的气氛消散,恢复了之前的宁静。
……
与此同时。
汉王府邸中。
内宅僻静的凉亭中,朱高煦斜靠在软榻上,不时躁动面前茶杯上的杯盖,瞳孔中双眸不时打转,脑海中不知道在想着些什么。
哒哒哒……
一道急促的脚步声从远方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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