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东北制片厂的道具,十几岁就跟着师傅学艺,干了三十多年了。”
钟熠本来还担心老爹会把家底给人交代了,一听这话,稳了。他把脑袋对着窗户去看外面的窄街、矮楼,防止自己的偷笑被沈万池发现。
他爸还学会骗人了,明明不是干机械的嘛。
“孩儿他妈是我们同一个厂的化妆,和我差不多的资历。”
这更假了,他妈明明是老师来的。
不管钟熠信不信,沈万池是信了。钟爸还掏出钱包,给他看钱夹里的全家福,“您瞧,这是小熠七岁的时候,我们在厂子门口拍的照片。”
照片里是相依在一起的一家三口,后头的背景处,“东北电影制片厂”几个红彤彤的大字令这一家又生出了根正苗红的意味。
沈万池点着头,肃然起敬,“那您对我们来说是前辈。”
酒就这么被他捏到了手里,“大哥,我再敬您一盅。”
钟爸和他干杯,被酒辣得龇牙咧嘴。
钟熠不干涉他爸唬人,等菜上了,他拿了个小碟,自己从一盘日式烧肉里分出来一些单独端着吃。
他的这个动作被沈万池看在眼里。问:“我忽然发现,小熠不像是东北长大的孩子,他没咱们那儿的口音。”
是啊,钟熠这时候也想问了,怎么刚才他那准考证上写的是东北呢?
钟爸道:“嗐,这就是我和他妈妈的不是了。”
眼睛上挑,陷入回忆。
“他出生后,央视就开始筹拍四大名著。您约摸也听说过,那段时间几个组使了各种法子往全国的单位里要人,我和他妈妈就都被借调走了。”
“我们家爹妈死得早,没法子,只能把孩子送到他姥姥那儿去养。他妈妈是湘省人,大约他初三那年吧,他姥姥去世了,我们的工作也重新落定,这才把孩子接到身边来。”
钟熠还想,他爸故事编得不错,结果一抬头,望见他爹眼睛都红了。
钟爸这个时候也正好回望过来,他冲儿子一笑,道:“也是这个原因,我们家小熠明明成绩不错,就是铁了心地想去学表演。”
沈万池猜道:“孩子大约是想着只要自己上了电视,就能够让父母时刻地看见自己。”
钟爸只要想到儿子这几年在家里生活的生疏和小心,又想到最近半年好不容易熟悉后的亲密,就忍不住闷着头灌了口酒。
满满一杯,尽是中年人的苦涩。
那表情,那动作,让坐他对面的钟熠都看呆了。
简直是能纳入北影教科书式的表演。
98年的老爸这么能演吗?这基因能不能多少给他遗传点?他要有这种天赋就不会挨骂了。
面对钟爸的有感而发,沈万池也是一阵唏嘘:“大哥,我能看出来,您是个疼孩子的。”
钟爸摇了摇头,不觉得自己做得有多好:“孩子生下来了,父母就得花心思养,不然怎么对得起他呢?人孩子愿意来到这世上,可不是为了还债受累的。”
又干了一杯。
抬头,钟爸看着儿子,越看越舍不得。
“老弟,我也不瞒您。虽说我们小熠是职工子弟,可他从小没接触过表演。因为这个,我们来北平之前也就只是稍微拜托朋友给他做了个考前突击。”
他唉声叹气地说着:“表演这行,太辛苦,太累,我和他妈妈是不支持他干的。可孩子铁了心,我们也只能顺着他的意思,来北影试试。今天是二面,他刚考完,也不知道结果怎么样。”
对比钟爸话里的忐忑,沈万池十分自信,“您太内谦了。说句实在的,我觉得就凭咱们孩子这脸蛋瓜子,也没有哪所学校愿意错过他。”
“真的?”钟熠难得开口,只为了让心情低迷的父亲重新打起精神,“那我明天就去报中戏了。”
钟爸笑着瞪了他一眼,“跟人瞎贫。大哥哄你玩你也信?”
被批评,还是在外头当着陌生人的面被批评,钟熠没当回事。
他现在已经不是年轻人的心态了,他不要脸。再说他刚才确实是在插科打诨地瞎贫。
北影二面都快结束了,人中戏还能等着你?
他低头正常地吃着东西,模样轻松,没注意沈万池又看了他一眼。
这孩儿性格真好。
钟爸重新摆正心态,跟沈万池干了一杯,说起了他当时跟着人干剧组,去了《红楼梦》又去《三国演义》的事。
“那时候真是跑断腿,受尽了累。条件差的不行,有时候一口热饭都吃不上,胃病都饿出来了。”
钟熠听着钟爸忆往昔的桩桩件件,那些从未听说过的新鲜事让他吃东西的速度慢了下来。
钟爸说,《三国演义》里演刘备和诸葛亮的演员叫熊易贤、舒良弼。
钟爸说,《红楼梦》里宝黛钗的演员分别是闻旷、虞灵、邓蕊华。
投桃报李,沈万池也说起了他跟着邵伏榕跑组的故事。
一部没听说过的叫《如歌如梦》的电影,邵伏榕因此拿了湾省电影节最佳女主角金奖,从籍籍无名的大二学生,一飞冲天成为炙手可热的新人演员。
钟熠放下了碗。
他的脑海中闪过了某种荒谬的可能,令他食之无味。
世上就是这么巧,几句谈话,让钟熠发现他回到的这个98年,好像不是他原来熟知的那个世界。
他前世听说过一种说法:人这一生会做出很多种选择,每做出一种不同的选择,就会展开一条新的不同的人生。
比方说,来自南方的母亲因为下乡去了东北东北制片厂,从而和在厂子里做学徒的父亲结合,导致这个世界的钟熠在1981年呱呱落地,从而开展出新的人生。
就像这里同样有四大名著,可是扮演那些角色的人再也不被他耳熟能详。
就像他对北影面试的考官感到陌生。
就像他不认识如今已是家喻户晓的邵伏榕。
1998年出生的“我”变成了1981年出生的“我”。
1998年的钟熠死了,又来到了1998。
那么原来的1998钟熠去了哪里?
是灵魂的穿梭还是精神的融合?
我还是我。
我还是我吗?
在钟熠的大脑进行关乎哲学思考的时候,沈万池跟钟爸讨论了很多,只为接触。
钟爸也跟沈万池聊了很多,只为了解。
他们二人对对方的目的都很清楚,可没一个人把话说穿。
这是属于成年人的默契。
等酒喝完,饭吃足,沈万池主动结了帐。
一向讲礼的钟爸却没拦。
他们在饭店门口分别,口袋里多出来的是对方的呼机号码。
“走吧,回了。”
为了方便儿子艺考,钟爸提前在北平租了三个月的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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