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一整个高二都没有说话，陆时一已经将班长的位置给了于纾，也没留头发，一直保持着圆寸的造型，他不再关心班级里的事情，但即使这样，之前留的底子也一直保持着，墙面上的奖状越来越满，陆时一的话也越来越少，无论陈斯嘉和龚元元怎么逗他，他顶多笑笑，偶尔回应两句，更多的，就没有了。
杨铭则更沉默了，回到了最开始的空茫期，连放学都不再去坐775，而是毫不避讳地让方叔到学校门口来接，他不再和杨启刚和余敏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甚至不给他们任何回应，以前的礼貌都成了尖锐的刺，他保持着自己一个人住着的习惯，晚饭总是先吃，也在杨启刚和余敏在吃饭的时候坐在沙发上啃苹果。
高三分班前，陈斯嘉给杨铭打了个电话，问他要不要聊聊，本来是想拒绝的，可想了想，明年就要换同桌了才答应。
陈斯嘉约在离杨铭家里有些距离的麦当劳，这天他没有让方叔送，而是选择自己过去，离开家前他明显地看到杨启刚要说些什么，可他没搭理，就连看到余敏要弯腰去捡东西，也没管。
刚走进麦当劳，他就看见了陈斯嘉。
还没点餐，陈斯嘉就推来了一杯热可可，杨铭抿了个笑，说了声谢谢。
“你和陆时一被发现了？”
听陈斯嘉这么说，杨铭明显愣了一下，又转念一想，这样也好，至少在陈斯嘉面前不用再装了。
“发现了，挺久了。”杨铭笑了一下，感觉自己很久没做这个表情了，“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陆时一给你带早饭的时候就不对劲，他那人，外热内冷，对谁都好，可对谁都没真上心过。”
“嗯，是啊。”
“听说家长都去打招呼了，让你们文科班分班分不到一个班？”
“嗯，上学期期末考的时候就是这么说的。”
“你们打算怎么办？”
“耗着。”杨铭一点没犹豫，直接告诉了陈斯嘉答案。
“纯耗着？”
“那不是，每天还能看几眼么。”
“你们没在一起多久吧，”陈斯嘉撑起了手耷拉个脑袋，“你真愿意为了陆时一耗着？”
“这事儿跟久不久没关系，他放不放得下我不知道，”杨铭耸了耸肩，“我放不下他是真的，他要是放下了，那我也许哪天也就放下了。”
“我没放下。”有一道声音从杨铭的背后传了过来。
杨铭没敢转头往后看，他背后竟然坐着陆时一。
“谢谢我吧兄弟，你俩现在见个面跟地道战似的。”陈斯嘉笑了笑，没再多说话，自顾自地戴上了耳机，吃着自己面前的汉堡，几乎要把自己从这个空间里摘出去。
“我放不下。”陆时一的声音比原来更哑了一些，也是因为从那件事后，他基本每周五一放学就回航天大院，等周一一早又被夏宁送回来，也就是得了放暑假前的空，能够出来和同学见一面。
“嗯。”杨铭突然有些哽咽，他想回过头看看他喜欢的陆时一。
以前跟个管天管地似的男妈妈，无论是站在讲台上，还是在舞台上，又或者只是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甚至是篮球场上技能拙劣的陆时一都挥洒着阳光和自信，而不是和自己一样愈来愈冷的、长在阴暗角落里的菌子。
“你也别放下我，”陆时一停顿了一下，下半句话还没说，手就从背后伸了过来，先是握住了杨铭的胳膊，又顺着握到手腕，最后握紧了他的手，将手指都与他缠在了一起，十指相扣的姿态，“还有一年。”
太久了。
每天只是看几眼，还要装作不经意，太难了。
连班级里的人都旁敲侧击问过陆时一是不是受什么刺激了，连早餐都不再给杨铭带了，杨铭也只好笑笑说可能转性了吧。
这是他们近乎半年后的第一次肢体接触，比起过去的拥抱和接吻、更亲密地事来，显得微不足道，却也更不容易。
杨铭不禁将手握紧了，“你的纸条我保存得很好，可能过十七八年拿出来，还能看见你写的字。”
陆时一没说话，杨铭倒成了滔滔不绝的人，“你没有食言，你的眼睛被我带在身上了，天天都能见到我。”
“我之前问我妈，我们做错了没有，她说没有，只是可能有些不合适，她怕我们做决定太快，做选择太早，过些年会后悔，陆时一，我问你，你会不会后悔？”
“我已经后悔了。”陆时一说得很轻，很慢。
“……你说什么？”
“我已经后悔了，后悔没有在喜欢上你的那一刻就告诉你，这样的话或许我们可以多相处一些时间，我也后悔没有通过自己直接和我爸妈坦白，而是被这样揭露出来，杨铭，你更不好受，我知道。”
陆时一捏了捏杨铭的手心，“后悔是过去的事，将来、将来我不想有遗憾。”
杨铭叹了口气，“那我们就这么耗着吧。”
“那天跟你说了那么重的话，对不起，”将近过了半年，陆时一才向杨铭解释道，“那时候我妈有点扛不住了，我实在没办法。”
“别说了，我知道的。”杨铭松开了陆时一的手，慢慢向上摸去，毫不意外地摸到了那一条疤，“回去之后又抠了么，你怎么跟个傻逼一样？”
“我怕我当时忍不住，你还没进来的时候我就在想，如果我冲出去，直接把你带走，会怎么样。”
“那你怎么没那么做。”
“我们俩能去哪，两个废柴高中生，会有什么好未来呢？”陆时一反握住了杨铭的手，“要堂堂正正地在一起，就得忍过这段时间，我想了太多个办法，这个一直是最优选。”
“我爸，为什么会联系你妈？”杨铭一直想不通这个问题，杨启刚向来在人前都是和气模样，连自己曾经离过婚也不会在外人面前提，有时候别人误会杨铭是余敏的儿子，他都不会多解释几句，怎么会把这么大的事，直接不管不顾地就捅到了夏宁面前。
“我也不知道，当时还是上班时间，我妈给我打了个电话，问我是不是和你在谈恋爱，我实在……没法说不，她就问我在哪里，反应过来的时候，只来得及在503给你留那张纸条。”
“你这人，”杨铭听陆时一无措的解释，心里竟然还泛了一丝甜，“看着挺靠谱的，怎么定力那么差啊，问你是不是在谈恋爱你就答应啊？”
“少爷，你可没资格说我，想想你对你老妈的坦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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