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涩的药味在房中弥漫开，映照两道侧脸，立体分明；扶织仍没把头别过去：“我又不知道你挨了罚。”
她确实不知道，得知的时候甚至有些奇怪，老爹当初兴师动众，不惜拉下一把老脸认回这个宝贝儿子，竟也舍得下此狠手。
还以为这父子情有多深。
扶宣的后背一片鞭痕，临近小暑，二人都穿着轻薄的衣裳，偷偷瞥一眼，他上药的动作笨拙，像只舔舐伤口的笨鸟，全没了平日里的神采飞扬。
擦完一边，扶宣正好抬眸，看一眼自己的臂膀，故意气她：“想帮我啊？”
所有的同情都在此刻烟消云散，扶织深吸一口气，忍下掐他的冲动：“你会不会好好说话！”
受了伤还不老实，扶织忽然觉得来看他是件错事。
门打开，苍耳收了被子进来，听见扶宣的喊疼声，关切道：“公子，还疼吗？”
“疼，当然疼。”他涂完左边涂右边，半边上身展露无遗，“爹太不厚道了，居然为了几个登徒子这样罚我。”说完看向扶织，寻找认同般，“他从前也是这样对你吧？”
“爹从来不打我。”
那边苍耳扑哧笑出声，扶宣面上挂不住，甩手道，“去去去，忙完了就休息去，谁还没挨过罚了。”
前者听话地睡觉去了，过了一刻钟，雨势渐小，扶织起身回去。
潇潇雨歇，几缕月光经过一番刷洗，探出云间，落在四周花木扶疏，照不明下坡的路。
扶织走了两步又回来。
“拿着。”身后那人递来盏兔子灯，煞是可爱。
里面不知点的什么蜡烛，方一拿起，眼前的路骤然开阔明亮。
扶织摸摸兔子肚下的流苏，看看灯上的花纹，那人讨厌的声音又飘进耳里：“喜欢也别私藏啊，改日要还给我的。”
扶织提灯回去，临走，鬼使神差呛他一句：“那也要看你有没有本事拿回来。”
翌日清晨，扶织即将前往学宫的事传遍了学堂。
关系好的都来道喜，他们这一辈还不曾有人去过学宫听学，言语中流露着憧憬；扶织答应几人，回来后传授些所学给他们。
她也确实没骗人，先前只是没人来问，若是真有师弟师妹来请教问题，还是很乐意教的。
此行为期一年，想必确实是能学到不少东西，扶织想着，那边一道身影姗姗来迟，他换了身青葱色圆领袍，长发束后，一过来便急不可耐：“父亲要我与你一起去。”
“你也要去学宫？”
这话吸引来更多好奇的目光，扶织想想，猜测他肯定是说了什么，才能把老爹哄得服服帖帖，不禁有些嫌弃。
扶宣全然不知，神采飞扬地计划着到了学宫后的事情。
苏未然抱臂过来调侃，“伤都好了？”挨过家法的人少说也要躺三两天才下床，扶宣恢复得这样快，着实叫人开了眼界；他状作不经意坐下：“昨夜就好了，这点打算不了什么。”
没一会扶斐杰和几个少年进来，离扶织二人有些距离，和人闲聊一阵，面上微动。
扶织说着话，忽然被那人拍一下，还到一半的手被按住，他低声咳咳。
扶斐杰照旧被簇拥着走来，声音温和，“去了学宫须得认真听学，若有需要，随时写信联系家中。”
山高水远，下一次再回来便是一年后，扶织二人应下，旁边的苏未然耿直道：“唉？大公子不去吗？”
扶斐杰担担袖上的尘，笑得有些遗憾，表示自己没能入选。扶宣起身拍肩安慰，很快又凑到一起说话。
扶织拿出书本温习。
出发这日，许多人都来送行。
老府主难得不舍，拿了许多细软银钱，又叫家仆塞上几盒点心水果，几十匹上好的缎子，还加些纸笔墨砚。
最后挤得实在没了地，扶宣抱着盒点心在夹缝中连连拒绝：“爹，真要放不下了，你还是给钱更实在些。”
周围的人都笑了，老府主一脸正经：“到了学宫后休要再惹是生非，好好跟着妹妹听学。”
马车驶出一段距离，四周逐渐安静下来。扶织撑着脑袋小憩，没过片刻口中干燥，睁眼，对上那人的目光，像初秋湖面的雾，朦朦胧胧有些陌生，喉中发涩：“你看我干嘛？”
“要不要听故事。”扶宣半躺着长腿一蹬，百无聊赖还不忘讨骂：“你方才没和父亲道别？真没礼貌。”被掐一下闭上嘴。扶织喝口茶润嗓子，横竖没了困意，问：“什么故事？”
车速不疾不徐，扶宣把满车的箱子堆起来，腾出块地，拍拍示意扶织过来，“也没什么，小时候见过的一点轶事而已。”
“你说。”
清清嗓子，扶宣闭起眼：“妖山有一种狐狸，会伪装成人的模样，来十三府的民间偷吃家禽，吃完了又换回狐狸的皮，再从山上回去，天衣无缝。”倏然睁眼，垂下睫帘：“我就碰到过。”
扶织对他在府外的经历没兴趣，但出于无聊时的一点好奇，继续问：“怎么碰到的？”
“那时我娘已经走了，就只有一个嬷嬷照顾我，她隔几日就会带我到集市去买菜。”他说着坐起来，声音低了低：“然后我看到了一个人。”
扶织奇怪：“集市上到处都是人。”
“不。”扶宣又把声音压低几分，这时车身冷不防一颤，“他是个买家禽的小贩，前一天曾有人找他定过几只鸡鸭，等到人来拿时，他却说一不留神卖完了。”
扶织疑惑，“那客人不会生气？这怎么做生意的。”
“客人确实不大高兴，说了他两句，过了一会，我看见他忽然喃喃自语起来，说他昨夜明明留着的，怎么就没有了。”
扶宣的表情不觉间带上几分玄虚：“等到夜里，我偷偷出去一看，那人果然在生吃自家的鸡鸭。”
“吃完了，我就看见那人的皮囊被活生生撑开，跳出一只狐狸，趁着夜色跑了。”扶宣越说声音越低，“第二日，那小贩又在街头照常摆摊。”
脑补出那样的画面，除了有些恶心，更多还是细思极恐。
扶织认真地思考一番，不觉间眉头微拧，那边扶宣说完，见人低眉沉思，稚气未脱的样子还有些憨态，打个响指：“我就随便说说，你不会真要去抓吧。”
“没有。”扶织心事重重，“我只是觉得，如果连身边人被浑然不觉地替换了都不知晓，就太骇人了。”
扶宣应合：“是啊，多可怕。”
正细想着，听见他笑出声，而且还是面对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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