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后。
岭南。
晨雾带着海风湿咸的气息,慢悠悠地在小城的上空弥散。
一家名叫南北的铺子里,水仙正蹲在一排竹架前,仔细翻看着里面晾晒的草药。
五年光阴,并未在她脸上留下太多痕迹,只将那身曾经刻意雕琢出的柔媚风致,洗练成了一种更为从容的气度。
这五年来,水仙走南闯北,去过不少的地方,见识过各种各样的事情,结交了**的人。
半年前,她在岭南一带落脚,用手头的资金开了家名叫南北的铺子。
铺面不大,前面一半依旧经营着从苏州府以及其余地方带来的绣品、竹编,以及岭南特色的贝壳螺钿工艺品。
后面一半,则被她渐渐发展成了一个小小的草药收售和粗加工点。
她跟着本地一位老郎中学了些辨识草药的本事,又凭借当年裴济川和阿娜熏陶下的一点医药底子,竟也将这生意做得有模有样。
不仅收购乡民采摘的药材,转售给药商,有时也自己配些简单的清凉解暑,祛湿健脾的茶包药散,很受往来客商和本地百姓欢迎。
晨光洒落,为了干活方便,水仙将袖口挽起,露出小半截莹白的手腕,长发用一根简单的桃木簪子绾在脑后,几缕碎发散落在光洁的额角。
竹架上是各色晒得半干的岭南草药,她拿起一株,凑近闻了闻,又对着初升的日光看了看色泽,才小心地放回原处。
“娘子!”
一声带着喜气的呼唤从院门传来。
水仙抬头,见是林娘子提着一个布包走了进来。
五年过去,林娘子早已还清了那**的印子钱,人也丰腴了些,面色红润,眉宇间没了当年的愁苦惶急,多了当家管事般的利落爽快。
她现在是铺子绣品这一块的管事,手下管着七八个绣娘。
说来也巧,自几个月前在岭南一带巧遇,水仙才知道林娘子随夫来了岭南。
林娘子一手绣工依旧,水仙便直接让她在铺子里培养些当地想要学手艺谋生的妇人,顺便,管理绣品的生意。
“账本拿来了,这个月的。”
林娘子将布包放在院中的石桌上,迫不及待地打开,里面是一本手订的账册和几件新出的绣样
。
“还有大喜事!上个月托那位常跑南洋的陈海商带去的二十幅绣屏、五十套绣帕前日他捎信回来说全卖出去了!价钱比在咱们这儿高了足足三成!”
林娘子快人快语道:“南洋那边的夫人小姐可爱极了咱们这苏绣的精细和自设图样的鲜亮!”
水仙擦擦手走过来翻开账册。
她看着上面清晰工整的进项数字唇角漾开笑意。
她又拿起那几件新绣样一幅是红花翠鸟
“姐妹们的手艺越发精进了。”
她赞道林娘子笑容更盛与有荣焉。
午后水仙小憩片刻后正准备去城西探望一位染了风寒的老阿婆。
这位阿婆手艺极好尤其擅长绣荔枝等岭南佳果可惜儿孙不孝晚年孤苦水仙时常接济些钱粮药物。
刚要出门铺子外传来马蹄声一个穿着灰布短打的汉子跳下马手里拿着一个盖着火漆印的油布包裹。
“京城来的急件水秀大人嘱咐务必亲手交到您手上。”
汉子恭敬地递上包裹。
水仙心中一紧面上却不动声色。
她谢过信使接过包裹回到后院房中。
拆开火漆里面是两封信。
一封较厚是水秀的笔迹禀报了一些京城女官学堂的近况和朝野趣闻。
另一封薄薄的信封上画着一朵惟妙惟肖的玉兰花。
是永宁与她约定好的记号。
水仙先拆开水秀的信快速浏览得知一切安好女官制度推行顺利廉辰熙等寒门官员已渐成气候。
朝中关于皇后多年不出的议论虽偶有泛起但都被昭衡帝强势压下……
她快速地看完了整封信才微微松口气。
然后才拿起女儿的信。
信纸是宫中特制的上面是永宁年纪不大却写得工整的小楷。
【娘亲芳鉴:
江南杨柳又绿时岭南荔枝可红否?女儿甚念。】
看到开头两句水仙便忍不住莞尔永宁这孩子写信也学着大人文绉绉起来。
【父皇昨日休沐携女儿与弟弟们往太学观会。诸生激辩言及母
子君臣之伦。父皇听至半途忽侧首对女儿低语:‘若你母亲在此引经据典析理明情定能辩得这些学子哑口无言。’】
【女儿知道父皇又想您了。】
水仙眼前仿佛浮现出太学中昭衡帝高坐主位却心不在焉的画面。
她轻抿了下唇继续看了下去。
【清晏、清和前日于演武场**骑射清晏不慎坠马清和为拉他也一同摔下。太医上药时
【女儿问他们疼不疼清晏道:‘父皇说男子汉要坚韧流血不流泪。以后厉害了才能保护娘亲。’】
水仙的呼吸微微一滞。
孩子们长大了虽然自她出宫后孩子们也隔三岔五地来她这边探望。
可孩子的成长就如那四月的天一天一个样。
她走了五年错过的是孩子的成长.
水仙轻眨了下眼睛隐去了眸底的失落她翻了一页便看到了永宁的信的最后。
信的末尾永宁写道:
【女儿近日随画师**画人物附于信后。画得不好娘亲莫笑。】
水仙翻过信纸后面果然附着一张小像。
竟是昭衡帝的侧像。
线条确实稚嫩但那份凝神专注的神态竟已捕捉到了昭衡帝三四分的神韵。
她看了一会儿才将信和小像仔细折好收入了内室的箱笼里。
那里已经积攒了厚厚一沓都是这几年孩子们断断续续寄来的信件和涂鸦。
每一次翻阅都能让她独自一人的旅程增添几分暖意也平添几缕怅惘。
收拾心情水仙依旧出了门往城南去。
探望过老绣娘留下些银钱和草药叮嘱她好生休养后水仙沿着青石板路往回走。
岭南冬日午后阳光暖融融的街市上人来人往充满烟火气。
路过一条僻静些的巷子时一阵撕心裂肺的孩童哭喊声猛地从巷子深处一座青砖小院中传来。
“我要娘!放我回去!我要回家呜呜呜……”
那哭声凄厉绝望完全不似寻常孩童耍赖哭闹倒像受了天大的委屈听得人心头发紧。
或许是身为娘亲的直觉
,水仙脚步不由顿住。
那小院门楣上挂着块匾,写着“陈氏家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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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院门紧闭,但那哭声穿透门板,依旧清晰可闻,间或夹杂着成年男子不耐烦的呵斥和竹板抽打的声响。
听闻异响,水仙忍不住微微蹙眉。
这时,隔壁一户人家的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位头发花白,挎着菜篮的大娘探出身来,看见水仙站在那儿张望,也跟着叹了口气,摇头道:
“造孽哦……又开始了。每日这时辰,准要闹一场。
水仙礼貌地问道:“大娘,这是谁家的孩子?哭得这般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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