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渐沉,轻舟慢摇,两岸灯笼次第浮起,一片暖黄的氤氲投映在水中,碎金晃荡,聚了又散。
谢浅望着岸边排排垂杨,褪去春夏的葱葱茏茏,枝叶已泛黄稀疏,冷风吹过,别有一番疏朗清劲之意。
想起和秦自远一道找李断江谈判,结果遭遇追杀,逃至画舫,遇着容恪,又进了吴府,不过是一日之内,她瞬间有些恍惚。
也不知道秦自远那头怎么样了。
“在想什么?”
谢浅侧脸看去,容恪仍虚虚拢着那柄玉骨扇,肩背绷得笔直,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笑意。
她嗤笑,“我说九殿下,这儿没人了,您那副倜傥不羁的模样可以收一收了。”
今日一出门,容恪便带着她在扬州城四处招摇。
先是去选了几张上好的貂皮和狐皮做披风,然后去扬州最有名的针线铺子纫江阁量体裁衣,一连定了十几套,接下来又去朱颜记买胭脂水粉、珍宝阁打首饰头面。
他行事高调,毫不遮掩,一副周幽王为博褒姒一笑不惜烽火戏诸侯的架势,谢浅都能想象过几日,扬州城估计会传疯:
“你们知道吗?京城来的皇子殿下瞧上了裁云舫的花娘,宠得那叫没边没际!”
“珍宝阁的首饰成箱买,纫江阁的衣裳都能一日三换。”
“啧啧,真不知怎么学的狐媚子招数,竟能将天潢贵胄迷惑至此!”
谢浅对他这做派恨得牙痒痒,可他们有言在先,她不会言而无信。
幸好她有先见之明,帷帽将她遮得严严实实,不然,饶是她脸皮再厚,也顶不住他这么折腾。
他笑道:“很倜傥吗?”
谢浅上下打量他,不无遗憾道:“本来是众小姐的春闺梦里人,现下这么一闹,怕是要被划为纨绔子弟了,日后说不得要姻缘艰难了。”
容恪微垂眼眸,轻笑,“无妨,小生还有姑娘这个兜底之选。”
“呵!”谢浅冷笑出声。
“你别总这么凶巴巴的,将来怕是姻缘艰难。”
“这就不劳殿下操心了,本姑娘也有兜底之选。”
“哦?”他扬眉,问:“何人?”
谢浅看向他,“我的私事难不成还要向殿下汇报不成?”
容恪笑而不语。
谢浅不是怕冷之人,舱内暖意太盛,熏得她呼吸不畅,脸颊都开始烫起来,她将窗开至最大,寒风吹入,方觉顺畅许多。
容恪望着她被暖意熏红的脸,不知在想什么。
许久,舱内寂静无声。
谢浅轻轻瞥了眼许久未说话的容恪,小心试探道:“殿下接下来这许多日子,该不会一直就这么无所事事吧?”
容恪抬眸,漫不经心的笑意凝在唇边,“怎能叫无所事事呢?陪美人游山玩水不重要吗?”
谢浅也笑,“殿下这是想引蛇出洞,然后再瓮中捉鳖?只是不知殿下是想引哪条蛇,捉哪只鳖?”
容恪眸底跃出别样神采,他手执玉骨扇,虚点谢浅。
“姑娘家太聪慧,不好嫁人。”
“本以为殿下不同于世人,没想到也是个俗人。”
容恪本是斜倚窗边,听闻此言,坐直了身子,问:“怎么不同于世人了?”
“诚然如殿下所言,我凶悍、暴躁、泼辣,可我从殿下眼中看不出厌恶。世人总是赞扬清丽婉约、温柔似水的女子,可殿下不是。既不是,又何必总说些庸俗之语?”
容恪以拳抵唇,低低笑出声,定定望着谢浅。他的瞳孔如浓墨晕染开,中间是醇润的黑,边缘漫着朦胧雾气,沉沉浮浮。
谢浅心突然漏跳一拍。
她端起案几上茶盏,佯装喝了一口,听到容恪低声道:
“你不动不语的话,倒是挺清丽婉约的。”
谢浅“砰”地一声将茶盏搁在几上,心中那股莫名之感觉倏地散去。
她单刀直入,“殿下想捉的鳖是戴盐台还是陈同知,亦或是刘副史?”
容恪未语,玉骨扇轻敲指节之声回荡在船舱中。
良久,他方道:“你个盐商家的小娘子胆子未免太大,竟敢到巡盐御史这打探消息,也不遮掩一二。”
谢浅给他杯中倒了茶,双手端起递到他身前,正色道:“殿下明鉴,秦家这几年被排挤成什么样子了想必您也清楚,若是真能跟各位大人暗中牵上线,何至于此?”
她斟酌着语句,“我虽到秦家不久,但也知近三年来,秦家所得官引逐年减少,然需打点之浮费愈发增多。两淮盐道大小官员胃口越来越大,可谓奉之弥繁,侵之愈急。”
“光去岁一年,秦家贩盐账面利润仅三千余两。殿下应知,此数对盐商而言有多荒唐。表兄原不想再贩盐,我劝他,再坚持一阵子,说不定有转机。没想到,转机这么快就到了。”
“朝廷派殿下来整顿盐务,旁人高不高兴我不知,但我可以代秦家表个态,秦家支持殿下在两淮的一切行动。愿殿下旗开得胜,还两淮盐道一片朗朗乾坤。”
容恪逐寸打量她神色,见她面上毫无虚色,煞是坦荡,缓缓接过茶盏,一饮而尽,而后道:“你也太能说会道了,倒是个当官的好料子。”
他意味不明问道:“秦家官引愈发少了,你们没有打听过原因?”
谢浅心下轻吁一口气,来了!她今儿个非得要将这灯下黑做实不可。
谢浅轻轻皱眉,“我表兄太清高了,在诸位大人面前总是弯不下腰,折不下他那风骨,想必这官引都被其他几家瓜分了,这才轮不上我们。”
说罢,暗自观察他的神色。
容恪长睫低垂,之前那种闲适自在荡然无存,整个人散发出浓烈的冷凝气息。
瓜分官引?
容恪眸间厉色难压。
官引数量本是太祖在时,于太和元年定基,盐道各区根据当年实际产量酌情增加减。头先十几年一直运转良好,这七八年来,官引壅滞情况愈加严重。
光去岁今年不到两年光景,两淮官引壅滞逾三万份,盐税滞缴八百余万两。
说是滞缴,实际是亏空,户部为了好听些硬是将才干都用在此等咬文嚼字之事上。
问及原因,无非有二。
一曰盐区减产,产不及引;二曰商人重利,不予购置。
容恪觉得好笑,两淮地区主产海盐,虽说确实受阴雨、洪涝、飓风、干旱等各类天时影响,但天时总不会是近些年方变化巨大吧。
说商人不购置便更是可笑,盐利之巨,妇孺小儿皆知。能让商人不购置,只有一种可能,那便是官盐不赚钱。或者换种说法,没有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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