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琦草草扫过县丞编撰的文薄,只觉得牙根泛酸。
一般而言为了保证县城政权交接,当地历史沿革、人口户籍和地理舆图都是基础,而后还会有些未完结的案件卷宗、已实施的政策规划和地方财政收支之类的记录。
可是榆县当地久遭动荡,很多信息都是过时的。
打个比方,姜琦从城西口进的城,城西的向外不过百里的地方,杂草丛生,碎石棋布,还能瞧见当时攻城使用投石机砸下来的石块,如果要开垦那边土地,明显要麻烦很多,搬石头都是个不小的工程量。
可文薄里居然还写着“邑西自城郭起,至周遭百里,膏腴沃壤,阡陌纵横,谓之良田。”
姜琦揉揉眉心,心知也没办法怪罪谁,城里城外几乎算是一片废墟,以前秦越和大周频繁抢夺榆县,直到北梁兴起把秦越打出去才有了月余的安稳。
县衙只有县丞一个人支撑,梳理百姓供应粮食就把人折腾到夙兴夜寐,确实是没有多余的空闲把文书薄卷梳理清晰。
但县丞也不是没做事,城西是近些时候才聚拢人出来开垦的,所以显得潦草很多。之前努力经营的地方在城东,毕竟当初北梁攻城采用围三缺一的战略,城东受灾情况是最轻的,再加上那边原本是规划商业的地方,路较之其他面最宽,也最好安排收拢流民。
薄卷上县丞还是更新了下进度的,写了“邑东隅虽草木稀疏,二百乡众垦田约四十亩,初成垄田。”
如果百姓接着在城东继续耕作下去,说不定的能赶上黍播种的农时,可城里这三家大商户带着人马回来,愣是把地占了,拿着地契说这是他们的土地。
县丞一个人说不过他们,加上打手都带着刀棍,一群饥肠辘辘萎靡不振的百姓也不敢反抗,直接就从城东被人赶到了城西,还在他眼皮底下收拢佃户,可谓是傲慢至极,丁点没把县丞放在眼里。
贪婪愚蠢自大是姜琦对这三家的第一印象,推导过程中甚至对自己产生了怀疑,毕竟能撑起家业的实在少有蠢货,尤其能在这种战乱之地扎根的人家,按理说他们对于时局的敏感度应该更高才对。
其实姜琦想的思路没错,原本占据榆县的两家豪强世家确实在战乱之中屹立多年,只是北梁军队对于豪强毫不留情的打击实属完全不在政治层面玩了,说不清又打不起,干脆携家带口往外头逃难去了。
只留下消息不灵通的几家商户,眼瞧着依附的大树跑了,又只看到老家安稳住了,就马不停蹄地跑了回来,学着之前豪强的做派,在这个没老虎的山头当起了猴子大王。
“县尊大人。”六伢站在门口行礼禀报:“刘赵钱三家人已经在前堂候着了。”
姜琦瞧了眼天色,漫不经心回道:“让他们等着,你带几个兄弟拿刀候在堂下。毕竟你们往后也是榆县的官吏,这三家是如今县里的纳税大户,多少得熟悉一下不是?”
“是!”
她约在申时到的榆县,这伙人如今天都擦黑了才来,连向简跟六伢都发粥回来了,可见慢待。
看不上她?虽然她没钱没粮,可她手里面有兵啊,这不相当于我的邻居就是我的粮仓么,只不过明面上不好拿而已。姜琦这会是真好奇,是什么给了他们错觉,对县衙都这么傲慢。
县衙前堂内,三家老爷坐在椅子上四处瞄着,钱家老爷肥胖的身体有点坐不住,努力侧过身体往刘老爷那边探:“这县令怎么还没来呢,之前那个县令对咱可不是这个态度。”
赵老爷也有点不满,按他们几人的推测,新县令到地方必然会和他们商量粮草田地的事情,只是收到传令的时候太突然,紧赶慢赶地仿制了点地契带上才过来。
更何况天这么冷,怎么也不知道上个热茶。
刘老爷没搭理另外两个人,从那个兵勇向县令回禀后,他心里就一直惴惴不安。
原本不管是秦越还是大周,对这里政治管辖力度都远小于军事管辖,毕竟往往没多久,县衙里的县令就又换了个人,所以对当地人的态度自然不能过于强硬,更甚者还得讨好一下当地豪强士绅,好方便从蛋糕里分点钱出来。
所以这就让赵钱两家各位盲目自傲,对于县衙的态度算不上多少尊重。
可刘老爷不是,刘家巅峰的时候,曾经迎娶过这地豪强家里管家外室的孀居女儿,别瞧着这层关系远,这可是掏了大半家底才竞争上的好事,连带着惠及小辈,让刘老爷多多少少知道点政治上划分利益的态度。
县令能晾他们这么久,让刘老爷被迷昏的脑袋突然有了一丝清明,尤其等来等去反而等到了一队兵卒把控住前堂院外的位置,更是惊了一手冷汗出来。
看着那边两个蠢货还在埋天怨地,刘老爷匆匆起身朝堂下走过去,试图探听消息。
“唰!”还没等刘老爷近前,堂下兵卒的刀刃已然出了半鞘。
六伢自拐角处慢悠悠走了过来,满脸和蔼笑意:“刘老爷这是要去哪呢?”
刘老爷哪见过这场面,从来都是面后动刀子,哪有当面威胁的,硬着头皮问:“敢问小哥,如今也过了两炷香的时候,县尊可有空接见我等么?”
六伢勾着嘴角,摸着手里的刀柄上下打量:“怎么,刘老爷是有急事,等不及县尊就打算走了?”
“不敢不敢。”刘老爷的冷汗瞬间下来了,他算看明白了,这个县令和以前的县令不一样,是个硬骨头。
等刘老爷坐回去,雪白的刀刃把贪婪驱走后,脑子瞬间就清醒了。
如今实在不同往日了,他们手里是有人有粮有钱,按照以前的流程确实可以和县令好好谈谈,可如果这个县令想要好好经营县城呢,他们没有豪强的本事,手里的人还散出去不少,要是县令不想跟他们谈,大可直接在这里就处决了他们。
不,不会的。
刘老爷脑子反应确实快,他瞬间想到了关键,县城要想恢复,经济是必然绕不开的,所以县令必然不会大开杀戒,这样不仅容易前期叫百姓生畏,后期又让商户不敢安心遣来做生意,这样太亏本了。
而且中间这段时间的经济恢复怎么办,就比如他刘家就有纺织的产业,如果杀了他,县令难不成还要专门组建商队去外面购买么,如此消耗人力的事情是个有脑子的就不会这么做。
但他们前面确实做了不少事,想必县令也是在捏着鼻子忍耐他们。
这不行!如今刘家要是再往上走,必然得累积政治资本,所以他得给县令一个台阶,一个能抵消掉之前“误会”的见面礼。
刘老爷眼里闪过一丝精明,看着堂中生气和来回漫步的两家,心里有了计较。
正在这时,一声清朗如玉润金声的笑声响起:“哎呀,叫诸位久等了,本官初来乍到,实在是琐事缠身,烦人的紧。”
赵老爷还没反应过来该怎么拿乔,就看见刘老爷像是屁股着火一样从凳子上蹦了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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