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暗。
办公室屋檐外的槐叶随着傍晚的清风缓缓飘落,落在办公室窗户外的白瓷台上。
天花板的电灯齐齐拉开,炽白色笼罩室内,桌椅间混杂着一股刚添完的墨水味,微微有些刺鼻。
赵驰坐在木桌背后,姿态笔直,眼神里看不出情绪波动。
周浩还在死鸭子嘴硬。
“长官,我发誓我说的都是真的!你不信的话,找我们3号宿舍的人来问,或者找农田组的社员,我的确偶尔会犯犯浑,和人摔跤闹闹玩,那也不是斗殴啊,大家都这样嘛!可你们说我是流氓,那就真的冤枉好人了,我都不敢和女同志握手,怎么可能做那种事?不是我。”
没人回应他。
墙上的挂钟传来秒针一格一格弹动的“嗒嗒”声。
赵驰心中失笑。
从进门开始,他和孙主任就一句话都没说过。对待跳梁小丑,最好的审问方式就是为他搭起一个沉默的舞台。
对话才需要有来有往。
一旦切断语言互动,心虚的人就会失去对局面的控制,渐渐被剥夺心理认知。
他们会陷入对未知结果的恐惧,下意识用一张张小牌去试探,企图填补窟窿。
果不其然,没有人提过“斗殴”和“流氓”,周浩就不打自招。
他认为这两张都是安全牌。
最多不外乎被罚点钱写检查,天塌下来,也不会只砸他一个人。
那他唯一没有开口提过的鹭草农场,就是他最大的死穴。
差不多了。
赵驰忽而前倾,手肘支在桌面,指尖拿起那张写有他过往经历的档案表,声音冷锐,“不着急,先来聊聊鹭草那边的事情吧。孙主任,你来?”
周浩打了个激灵。
陈秀萍的事情他还可以赖,赖不掉还能甩到她身上,大不了先把她给搞臭,或许为了她的名声,孙主任不会拿自己怎样。
可鹭草那边的事……
他缩在椅子里,原本还嬉皮笑脸的姿态早已崩塌,手指不停抓裤管。
孙主任笑眯眯望着他,“小周啊,聊聊吧。”
冷风从窗缝灌入。
周浩忽然觉得孙主任这个笑面佛和冷面罗煞一样恐怖,他膝盖因紧张而微微颤抖,哽着脖颈答,“聊、聊聊什么呢?”
孙主任心里把鹭草农场的老档案员骂了个半死,那老东西收了周家大哥的钱,把这坏种扔他这里来,当他们青峰农场是什么垃圾回收站吗?
还好他留了个心眼,连打了四个电话,找到当年的见证者,才搞明白到底怎么回事。
两兄弟真是人民的蛀虫。
小的蛀,大的也蛀。
他都想把人给枪毙了!天知道,他们这种真·老实巴交种田的本分小农民最恨的就是偷鸡摸狗的米虫。
眼下赵驰还在办公室,孙主任还是维系着春风柔柔吹的温和形象,不能让驻地的同志觉得他为人凶狠,那样不利于讨饭要钱,哦不,不利于农场的长期发展。
他弯眼看着周浩,还起身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犹如一个关爱后辈的中年大叔,“哎呀呀,你别紧张!年轻人,心态不行,走到哪里都会吃亏的……聊点什么?就聊聊你在鹭草和你哥哥偷东西的事情呀。”
周浩还想反驳,可听见“偷东西”三个字就觉得喉咙发干。
他陷入巨大的不安。
耳边忽然响起“嗒”、“嗒”的击打声,周浩几乎以为那是他的心跳。他余光斜瞥,发现赵驰正随意把玩着手中的钢笔,用笔尾轻轻点着桌面,犹如催促讽刺的低语,搅动得他心神不宁。
孙主任继续说。
“五年前,鹭草农场秋季的生产报告有个数据很有趣,九月末遇上明镜湖路段滑胎,六十公斤玉米计入运输损耗,你还记得吗?”
孙主任絮絮叨叨讲起故事,根本不是真的要让他回答。
“你应该不记得了,运输损耗的确很容易发生,抛锚、路滑、爆胎、自然灾害……类似事件在你的工作期间,发生了三次。最后一次在四年前,是一批经济价值不大的老式农具,很合理,不然总是粮食损耗,容易被盯上调查。”
“可人心不足蛇吞象啊,有没有想过巧合好像太多了?比如,这三次运输损耗,都是你和你哥跟的车。”
“多有趣的故事。”
“明明是兄弟倒卖,最后档案上被开除的人只有弟弟。”
孙主任半蹲下来,面对面盯着周浩,嘴角还挂着慈祥的笑。
“怪不得你刚来我们这里的时候,就问老钟,有没有运输队。”
“小周啊,你喜欢开车?”
周浩的背脊早就被冷汗浸透,他死死咬住唇,心虚到不敢看孙主任的眼睛。
孙主任笑了下,站直身体,“哈哈,结果没想到我们的运输队是驻地直派管理吧?如果想进去,就得接受背景调查……你担心瞒不住,所以主动提出要去农田组。”
“否则真让你进了驻地的运输队,那你要面对的就不是鹭草场长的轻轻揭过了吧?算一算失窃总量……赵营长,我不太清楚你们那里的规定,他这个情况怎么处理呀?”
孙主任还是那副诙谐轻松的语调,还真就转头去问赵驰,仿佛对驻地的惩罚条例很是感兴趣。
赵驰轻轻放下钢笔,冷冷道,“先开除,再视价值而定,轻微倒卖是送去劳改,组织化的会由法庭判决,数额重大也不排除死刑枪毙的可能性。”
屋里静得出奇。
周浩的手指还死死扣住裤管,整个人却像是被抽干了力气,上半身瘫软在椅背上,他嘴唇颤抖,“不不不至于吧,场长当时说价值不大,罚钱上缴,开除离开就行了啊。再说,倒卖大头都是我哥拿的,我也没赚到啊!不能判我的刑吧?要枪毙也应该是他!对吧?”
他用饱含期待的眼神看向孙主任,宛如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恰在此时,办公室的门从外推开,孙玉挽着陈秀萍出现。
周浩原本紧绷的神经,在见到陈秀萍的那瞬间,彻底走向癫狂。
他本能地想要把自己摘干净。
鹭草农场的事情可以推给他大哥、推给那个网开一面的老场长。
档案贿赂,那也是他大哥做的!他只是受益人,那个爱打牌的经手大叔才是主责!
哦对,还有打架斗殴。
那也怪那个成分不好的知青!他就是开了个玩笑,先动手的人不是他,他还挨了打。
至于昨晚的事情……
“是她!对对,长官,孙主任,就是她!是陈秀萍主动的!我是冤枉的啊,她长得就那样,我怎么可能为了她铤而走险耍流氓呢?那样多亏!是她勾……嗷嗷啊——”
孙玉的脚刚刚抬起来,就发现身旁空了个位置出来,她循声看过去,一向娇滴滴的陈秀萍猛然踹了脚周浩的板凳。
“哐当——”
连人带椅翻了过去。
周浩像个四脚朝天的王八,一时间都忘了他没被绑住,也没被铐住,呆呆地望着天花板的灯泡,目光滞然。
赵驰也吓了跳,他认出了孙玉,只顾着防止这个炮仗似的姑娘冲动行事。
他倒不是为了周浩。
而是本身就不想让额外的无辜人士被卷进来,无论今天有没有对峙环节,他都有能力让周浩安安静静被送到监管处,不会有任何疯言疯语从办公室传出。
混蛋打包送走就行了。
何必脏了别人的手。
但孙主任坚持要让陈秀萍过来一趟,他毕竟是青峰农场的话事人,赵驰也只能应允。
没想到这姑娘脾气比孙玉还要夸张!方秋芙到底和一群什么样的人在同一个宿舍里……
孙主任见到她们,还是刚才那副笑面佛的和蔼表情。
“哎呀,小陈啊,你怎么和玉儿一起过来的?”他看了一眼还在地上趴着的周浩,笑着说,“让你们小辈看笑话了,我们办公室的椅子太旧了,这椅子腿早就老化了,你瞧,风一吹说断就断了,秋天来了啊。”
周浩:?
陈秀萍气得胸腔还在剧烈浮动,压根没反应过来,“啊?”
孙玉作为旁观者,头脑更加清醒,也早就习惯了她老爹那张嘴,猜到他是要保陈秀萍。
她趁着人还在发呆,赶紧把陈秀萍先拉到自己身后,才道,“我陪她过来还不是想着或许能帮点忙,不是说有话要问吗?要问什么?”
孙主任在心中对他家的聪明精竖了个大拇指。
真不愧是亲生的。
连人证这步都想到了!
孙主任望着陈秀萍,“哦!对对对,就是刚才小周好像有点不清醒,他说他认识你,我就想问问小陈,再确认一遍嘛!”他朝着陈秀萍眨眨眼,“小陈你是在生产三组吧,你认识他吗?”
他还指着刚爬起来的周浩,煞有其事介绍道,“就是他,这个人,他是生产一组的,我记得两个组排表好像是分开的吧……”
到这里,赵驰算是回过味来了。
搞了半天,让人家小姑娘跑一趟,是孙进步这厮怕他这一关过不了,找人来串供就是为了防着他呢!怕他太死板,太较真,转交时真给周浩连带定一个流氓罪。
陈秀萍愣住了。
她来时早就想过,绝对不能影响别人,特别是“12号”宿舍的那群傻瓜,现在外面特别流行“老鼠坏一窝”的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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