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农场的供销商店和食堂足够应对日常,若不是要去邮局寄信打电话,谁舍得来县城挥霍辛苦钱?一次还要十个工分。
大多数社员都把工钱攒着,两三个月才舍得来一趟,打个牙祭或是买点小玩意儿消遣,其余时候就苦中作乐。
比如李向华。
昨天她们申请时,她就解释,“我就不和你们一路了,信上个月才给家里寄过,我老家那一带偏僻,邮政去得慢,估摸着我的信现在都还没到,我等下下个月再申请,这两天就在农场歇一歇。”
陈秀萍则是提前了规划。
她原本要下个月申请进城,之前每个季度来一次,最近两次都碰到了周浩,玩得也不畅快,周浩总怪她乱花钱。
以前她脑残,以为是他在关心自己,现在想想她花自己的钱去商店去饭店,关他屁事?
刘翠兰也是带着任务来。
她想买一本新的《民间故事》,累了快仨月,精神食粮都快啃得滚瓜烂熟,她值得拥有一本全新杂志奖励自己的刻苦。
干活是为了赚那点工分和工资吗?不!是为了过上好日子。
所以累了就得犒劳自己!
她准备今天先去买杂志,然后再去商店瞧瞧,最后再去饭店搓一顿,点份大碗的牛肉碎面,人总是需要希望才能继续拼命。
方秋芙和谢青云就属于是运气好,搁平时不容易有这么多人申请,想进城可能要排队一个月才轮得上。
这趟成行得益于秋收,也得益于新来知青们。大家都想给家里写信、发电报、通个电话,顺便再购置一些农场供销商店没有的杂物,县城毕竟还是要繁华些。
卡车停了下来。
“到站了。”
运输队值班司机喊了声。
他没急着下车,想到车里大部分是新人,嘱托道,“下午三点在这里集合,过时不候,坐满人也可以提前回去,都注意安全。”
“好叻!谢谢大哥!”
几个坐在车尾的男社员先行跳车,一看就是被秋收给累坏了,早就想来放风。
剩余人缓缓从两侧跳下。
卡车后棚越来越空。
轮到方秋芙时,她注意到车下平地站了好几个面熟的人。有那晚撞到的少年,还有她在食堂新认识的同僚。
他们站在一起,似乎相熟之中又带着对彼此的防备。
当然,还有依旧殷勤的唐敬山,以及已经向她伸出手,不声不响等在车侧的岑攸宁。
“我接着你。”他道。
方秋芙有些犹豫,她当然无条件信任的他,可毕竟现在有那么多人看着,她就想拒绝,“我自己可以的。”
岑攸宁微微一愣,语气很快恢复如常,“好。”
唐敬山离得近,听清了两人的对话,大声调侃道,“攸宁兄弟,妹子长大了,当哥哥的要学会放手!”
另外两人在听见那句称谓时,不易察觉地同时松了口气,但眼底依旧勾勒出对岑攸宁的敌意。
岑攸宁低着头,表情怔忪,像是真的被戳中了什么伤痛。
方秋芙有些不忍。
在她心目中,岑攸宁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可他现在好像真的藏不住他的难过,而她还是那个罪魁祸首。他难道是误会她以后想要和他拉开距离?
方秋芙重重舒了口气,“好吧,我后悔了,要不你还是接一下我吧?”
她主动握住岑攸宁的手心,有点凉,却抓她抓得很紧。
落下的刹那,尘土微微扬起,他毫不犹豫伸臂将她空搂在怀。
两人并没有碰到。
她并没意识到有何不妥。
方秋芙对他一向放心。岑攸宁做事很有分寸感,也很有边界,这些年对她始终就像照顾妹妹一样,不会有多余的动作。
她从来没往那个方向想过。
可落在旁人眼中,两人之间的氛围却显得格外亲密。
那几乎可以说是一个拥抱。
很克制的拥抱。
仿佛在向谁证明什么。
旁侧的唐敬山倒不觉得有什么,反正方秋芙亲口认证过岑攸宁是她哥哥。
既然是哥哥,保护妹子不是很正常吗?反正兄妹又不会处对象。
唐敬山早就将岑攸宁从竞争对手名单中剔除,甚至还把他当做未来大舅哥来对待。
另一端的两人就算不上好脸色了,特别是萧烬,他从看见两人牵手开始,心口就仿佛被狠狠撞了一下,身体有种想要破坏的冲动。
他用脚尖蹬了一下地,踹起几粒细小的碎石,才勉强泄愤。
而谢扶风则带着一股阴郁。
他那双灰黑色的眼眸冷冷盯着不远处两人交叠的身影,指尖悄悄掐进手心,用疼痛极力压抑内心的妒意。
谢扶风的角度看得最清晰。
那个叫岑攸宁的男知青分明就是在卖惨博取她的怜爱,别以为没人看得出来。
他冷笑一声。
默默记住了那张脸。
“秋秋,你和我们一起?还是和你哥一起?”孙玉跳下车,走过来问。
方秋芙已经站到了舍友身边,“我要和你们一起,但我想先和攸……和我哥去寄信,你们去哪里?我等会来找你们。”
孙玉很开心地点头。
“那我陪翠兰、秀萍她们先去书店和报亭,再然后是去主街,苍川主街不算长,很好找,就那么些铺子。街口有一家最大的供销商店,我们应该会去那里逛逛。”
说罢,她又想起了什么,看向还没表露去向的谢青云,“你呢?你要一个人逛吗?”
谢青云“嗯”了声,眼神却落在了谢扶风的身上:“我也要寄信。”
“好,那我们三个先走了。”
“秋秋,记得来找我。”
孙玉拍拍方秋芙的肩膀,刘翠兰朝她眨眨眼,像是在取笑她和岑攸宁的亲密,陈秀萍则是小声说了句“等会儿见”才加快脚步,去追她们,三人蹦蹦跳跳离开。
留下气氛略显尴尬的几人。
方秋芙仔细一看,好像除了唐敬山,他们都是被下放过来的倒霉蛋。
“青云!”
“蓉蓉……”
“方妹子。”
孙玉甫一离开,方秋芙耳边同时响起好几声不同的呼唤。
深秋的苍川县城,枯黄卷起的白杨树随风响起干涩的沙沙声。
方秋芙小声给岑攸宁说了句“等等我”,决定先和谢青云沟通。
“你们也要去邮局吗?”,她指了指不远处的两位少年,“他们是你在燕京的朋友?”
“不是不是。”
萧烬抢先一步回答,他可还记得方秋芙生病那日对他的误解,顾不上谢青云腾起火苗的眼神,抓紧时间把前因后果解释清楚。
他先指着身侧,“呃,你那天说的人应该是这位,谢青云的亲弟弟,谢扶风”,萧烬说罢,又指着自己,“我和他算是发小。”
他们的确在一个院子长大,但萧烬几年前才真正认识了谢青云。
谢家姐弟并未养在一处。
方秋芙盯着谢扶风,又将眼神挪向旁边的室友,若有所思附和,“原来是青云的弟弟,眉毛和鼻子是挺像的。”
谢扶风忽而道,“不像。”
“对吧?我也觉得不像”,萧烬望着左右两人的脸,对比一番后郑重询问,“其实我以前就怀疑,你是不是谢叔叔捡来的……”
“闭嘴,轮得到你说话?”谢青云莫名不想让萧烬来做发言人,蹙眉打断。
萧烬额前的头发被迎面而来的风吹得很乱,他随意拨了两把,愈发觉得烦躁,垃圾话抛得更加干脆,“我就说怎么着!以前在院子里怎么没见你护着他,天天装不熟不认识,怎么现在到你室友面前,就忽然醒悟要做好姐姐了?”
谢青云一时失语。
在方秋芙面前装腔作势?她有吗?反正她当然不是那个意思。
可谢家的事情说起来复杂,眼下并不是一个讲故事的好时间。
关键时刻,一旁不知所以然的唐敬山傻乎乎笑出声。
“你们关系挺好嘛!”
在唐敬山看来,只有特别亲近的人才会互骂开玩笑,就像以前和他在山上一同割猪草、捡山栗子的隔壁发小,总是不分场合不分时间地互怼打架,像是有使不完的牛劲。
那时候他们家里都穷,小孩到了能跑的年纪就得跟着大人们上山干活,找木材树枝,找蘑菇野菜。
唐敬山想起如今失了联系、不知死活的发小,骤然有些惆怅,“你们又是姐姐,又是哥哥的。要我说啊,有人能陪着到农场一起做工就已经很幸运了,人要懂知足!还有这位萧……萧?”
“萧烬。”他眉骨压得很低,整个人散发着一股烦躁。
唐敬山听他自报家门,重重拍了把萧烬的肩膀,语重心长道,“你呢,就别嫉妒人家有人陪,一个人也没啥,洒脱点!真嫉妒的话,大不了以后我做你兄弟呗,多大点事儿?”
萧烬顿时炸毛,抬手拍掉唐敬山的爪子,“谁嫉妒了!”
他嫉妒谢扶风?
简直是笑话!
萧烬想拉着唐敬山理论,又担心在街上多说多错,只得被迫压下气焰,决定回了农场再好好和他算这笔账。
“你给我等着。”萧烬咬牙切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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