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九没有回话,将胡碟的话还给她:“我没有名字。每个人心中都有考量,每个人心中都有秘密。”
胡碟很少吃瘪,这回却也无话反驳,“行吧。”
阿九竟说自己没有名字。
名字是个神奇的东西。有时它影响着你,有时你影响着它。有时感到它是你,有时感到你是它。
云逸杰这个名字,其实是她给自己起的。
那时她想请母师给自己起个名字,母师却说,名字是对你的期许,你给自己起名,许个愿吧。
所以她叫云逸杰。母云山的云,逸群绝伦的逸,生当作人杰的杰。她前往南都科举,又为官查案,几乎觉得自己如同这个名字一般了。
后来她失望离开禹城,来到了莲县。那时她的心里一团糟,宁康坊妇人的举动、禹城失败无措的一次又一次,搅得她难以回头。
是以她为躲避赵家追踪时选择了化名为胡碟,昔者庄周梦为蝶,快意翩跹,安得自在,那时又希望自己过得轻松一些。
有时候云逸杰这个名字会和胡碟这个名字打架,她在一旁观着,却觉得叫什么名字都不重要,她都是她,她的决定和选择,从不会因为名字而改变。
所以那时她并不急着问郑光浴的名字。在她心里,郑大姐的样子一直是清晰的,那么叫什么名字反而都一样了。但若是有人不甚在意,那时名字反倒成了一道必须示人的疤痕,是被诅咒划伤的疤痕。
她抬头看了一眼高楼般险峻的乌云,心里有些堵得慌,总觉得被她忘记的是件大事。
南都的女子,眼神都幽怨又胆怯,她试图帮助过的不下百余,却没有一次成功。
而郑大姐,无需她帮助便自己挣扎着逃离,实在让她惊喜。
郑大姐为何不一样?也许她可以在这里慢慢接近答案。离开南都,有赵家的秘密,有想要的答案,果真来对了地方。
她应当是很高兴的,也的确很高兴,因为失望而颓废灰暗的心空也好似开朗了起来。
也许不是没有希望,而是希望都藏在南都高楼之外。这样一想,好像南都那些高楼都成了虚无缥缈的云。
也许早该放下所谓读书人的抱负离开南都,亲自去看看人间。
她陷入思索,不经意间便已走回了天香客栈。
她早已将包袱收拾好,叫阿九帮忙带下来,她独自站在楼下马车旁等她们。
谢明乾从街那头走过来,满脸笑意,胡碟远远见了,便知晓他这趟去官府是何结果了。
“敏理。”谢明乾走近些,亮晶晶的眸子望着她,“我将那红布和风筝交给了官府,还将山上鬼影的手法告知,那王县尉说,即刻便全城搜捕,将那高手揪出来。”
“嗯。”胡碟道,“可是这样的话,官府要抓人,莲县便会戒严,这样一时半会儿还是开不了城门,我们还是走不了。”
“是,你猜的没错,王县尉也是这般讲的。”
“那你有按照我教你的说么?”
“说了,”谢明乾挑眉,有些小得意,“我照你吩咐的,给他出谋划策。告诉他,这样的高手,一般人是很难抓住的,如果直接将周家和这高手的事公布,再全程搜捕,只会打草惊蛇,所以最好的办法是假装案子已经结了,将城门打开,使个障眼法迷惑对方,让其放松警惕,再从周家下手,这样一来就容易多了。”
“嗯,做得不错。”胡碟点头道。
“多亏敏理聪慧,”谢明乾道,“那县尉十分感激,还说想请我喝酒,我说这都是我兄弟的功劳,他便说要请我二人都去喝酒,我想着好不容易开了城门,着急回去,就回绝了。”
“嗯。”胡碟看向走出客栈下台阶的阿九、破山还有刘庆,接过阿九帮她拿下来的行李,道了声“谢”,而后对几人道:“走吧,咱们这就出城。”
谢明乾正欲抬脚上马车,倏然想起些什么,转头对胡碟道:“你这几日都没怎么好好休息吧,要不咱们明日再启程?反正也不差这半日的。”
胡碟见黑云越压越低,凉风刺得鼻尖隐痛,心里惴惴的不踏实,总想赶紧离开,恐怕要错过什么。
“你不是性子最急么,怎么现在不急了?”她没回答,问道。
“我在学着别那么急,急不出什么结果。”谢明乾想起那日猪肉铺前火急火燎绑了人,心里很是过意不去。
“就现在走,我没事。”胡碟收回看向天边的目光,上了马车。
还是同来时一般,破山和阿九赶马车,谢明乾和胡碟坐在车上,只不过多了一个刘庆,多少有点挤。谢明乾让出些位置给刘庆坐,自己死命往胡碟这边挤,腿挨着腿。胡碟感到腿上的温热,转头看了他一样,没有说话。
“怎么了?”谢明乾问。
“无事。”
“真的么?你脸色不太好。”
胡碟不解:“我不好么?”
谢明乾盯着她的脸,欲言又止:“你脸色有些发白。”
胡碟抬手贴上自己的脸,手掌冰凉,脸颊温热,与平常无异,道:“没有。”
她听见自己胸腔的响声,有力、饱胀,却又有些迟缓,像个着急赶路连滚带爬的跛子,又觉得自己此话稍显虚假,找补道:“这里头闷,有点喘不上气,走远些便好了。”
“好。”谢明乾得了答复便放下忧心,抬手为她掀起侧边的小帘子,透些风进来,“这样呢?”
凉丝丝的风打在胡碟脸上,叫她深思清明不少,“好些了。”
“那便好。”谢明乾想将帘子全部收起来,又怕冷风太多,胡碟又会受寒,只好一直将手放在窗口,轻轻掀开一条缝。
马车缓缓驶向城门,行至城门处便要检查路引,几人都下了车。
山雨欲来风满楼。
胡碟拦住一缕翻飞的额发,白袍纷飞差点倾倒,蹙着眉对谢明乾道:“恐要下雨。”
谢明乾以为她怕受凉,诚挚望向她那双在风中抖动的柳叶眼,道:“无妨,若下雨,我为你挡着,若受凉,我护着你,你是我千托万请请来的,我定保你无虞。”
胡碟眸光不定,渗出些许涔涔的冷汗。
不是,不是伞,也不是人,雨要下,谁也挡不住。
她攥紧衣摆,明明没有任何不适,却为何如此心慌呢。
检查完路引,天边暮色已侵袭,顾不上这么多,她抬脚回到了马车上。
马车走上官道便开始提速,胡碟坐在窗边,掀开帘子盯着天边黑云出神。
想起方才谢明乾为她掀起帘子吹风,她突然发现走在这山路上,怎的没有风吹进来了。
她这才发现再次上车后,她和谢明乾坐到了与先前相对的方向。难道这风一面有,一面没有?
“停一下。”她有些犹豫道,“停一下。”
“停一下!”谢明乾转头对着车头喊了一声,前面的人听见,勒马停车,马蹄声哒哒,车身摇晃着停了下来。
胡碟见谢明乾一脸关切地望着她,便道:“我想下车吹吹风。”
“行啊,也好松松筋骨,活动活动。”刘庆也附和道。
谢明乾道:“好,那咱们下去。”
胡碟下车,见此处山势渐陡,山路两边,一边是嶙峋的山石,一边是空荡的悬崖,踩一脚,落石下跌。
谢明乾站在她身旁,不由分说将外袍解下来给胡碟披上,道:“你出汗了,小心着凉,披上我的衣服。”
胡碟揪住肩上的一小片衣角,没有拒绝。
这浅杏色的外袍嫩如春笋,料子轻柔细滑,雪白的绣线走针细致,像一幅恬淡的雪景松原。
料子虽轻,然谢明乾九尺身量,宽大的外袍难免往下坠,胡碟细长的指捏住两襟,欲往上提。
却没想用力稍过了些,劲风一袭,顺势将那外袍似剥笋衣似的撕走了。
她伸手去够,却被谢明乾一把摁住:“小心!”
胡碟被拉住,倒是没滚下去,只是往下一看,那衣服似泥入大海,往山下飞去,不知沉到哪里去了。
只这电光火石之间,胡碟发现有些不对……
不对在哪儿呢?
胡碟问:“刘庆,这山间的风,是一直往山上吹的么?”
对,就是风的方向。她们去了玉迦山两次,都是在晨间,那时鬼影是从山下往上飞的,而现在天黑了,刚才谢明乾的外衣却是往下飞的。
刘庆道:“非也非也。风的变幻也是极为诡谲的,在山间往往是白日往山顶上吹,夜里从山顶往下吹的。”
“玉迦山也是吗?”
“我之前观察过,玉迦山也是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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