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头似没听清她们说什么,侧着耳朵,僵硬地晃了几下脑袋。
“什么木雕啊,不要,要女儿……女儿啊……扎小辫儿的……”
凄风呼啸,路边摆摊的商贩要么卷了家伙什走人,要么跑去看官府的热闹,这会儿整条街冷冷清清,就只剩几张没落完的梧桐枯叶了。
胡碟负手向前走了几步,神情冷淡中透着不容分说的强硬。
“那狸猫坠子可不是个普通的小玩意儿,乃是旱雷劈过又重焕新生的雷击木。民间传说此木阳气十足,能驱鬼辟邪。既是你家传之物,恐怕是你们世世代代,进密林的阴暗潮湿之处找木土石所带的护身符吧。”
那老头木木地站在原地,屈着爪子晃了晃:“不要,不要,要女儿啊……”
“哦?”胡碟饶有兴致地看了看他,而后清冷的眼睫微眯,望向谢明乾,“平初兄,难道你我当真看走了眼,找错人了?”
谢明乾咧嘴一笑,带着些痞气,“或许是?那咱们走吧,重又去寻。”
“诶,慢着,”胡碟迈开一步,捞起右手轻柔的宽袖,弯下身子,“这木雕得捡走,雷击木可是千年难得呀。”
“贤弟说得有理。”谢明乾颔首。
胡碟举起那枚木雕,小巧的木雕似一个果子在她纤长的指间滚动。她有些讶然:“呀,这雷击木不是有道焦黑的裂纹么,怎么这会儿瞧不见了?”
谢明乾宽宥道:“贤弟体弱,许是眼神不太好,为兄替你瞧一瞧。”
而后他吃惊呼一声,“当真没了!”
胡碟道:“这根本不是原先那枚!”
身后头发花白的佝偻老头那僵直不动的身躯终于出现了一丝松动,他咽了口唾沫,神色慌张斜眼瞥了胡碟一眼,拔腿便跑。
那身姿矫健,哪里像个八九十岁、鹤发鸡皮的花甲老人。
迟缓不过王八腿,迅猛不过破山剑。
破山穿着那身破破烂烂的假道袍,抱着剑站在后头,声张势厉,迎面撞上那老头,咧出尖牙:“这是去哪儿?”
轻飘飘一抬手,拎住衣领将那“老头”捉小鸡似的捉起来。
谢明乾双掌一拍,兴冲冲握住胡碟肩膀:“太好了!终于逮到他了!”
胡碟推开他向前走:“别磨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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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山拎着那采药郎先走一步,到了天香客栈,想着同阿九一起将他的伪装卸下来,却没想他只是脸上涂了些黄粉、身形装得佝偻,一头稀疏的银发竟是真。
他卸了伪装,倒是个精气神饱满的中男人模样,这么一看,破山倒能相信他是那个被他追上山的采药郎了。
破山将他绑到谢明乾屋子正中的疏背椅上,自己斜靠着一旁朱红的宽的柱子,百无聊赖地等着后边两人。
他好奇道:“那日我见你不是一头青丝么,怎的竟是一头白发?”
那采药郎垂着首,抬了抬眼皮,有气无力道:“我本是一头银发,只是年纪不大,怕引人起疑,平日里取些碳灰抹在头发上罢了。”
“原是这般。”
破山低头沉思,那时胡碟告诉他:“不论是谁,只要到你摊子上来,你便胡乱说些好话。谁若来了第二次,无需管他样貌如何、是不是奔着那坠子来的,你只管塞给他,离开便是。”
胡碟如何算到这人定是采药郎的?实在难以捉摸。
正想着,那白衣飘然的人便带着些萧索的寒气,悠悠进门。
破山将先前疑问抛出。
“算命的摊子,通常不会有人再来第二次,唯恐再多问一遍,自己好命败了坏,烂命还会更烂。若是算到好命,喜滋滋便回去了,若算得没什么好结果,只道是算命的骗人,没有人会当真。是故若谁回头,不管理由多么正当、样貌与采药郎多么相去甚远、对那坠子多么不在意,都只会是他。”
胡碟看向破山:“这样解释,可明白?”
破山点头:“……算是明白了。”
胡碟继续道:“第一眼见那狸猫坠子时,便见那狸猫尾巴上的焦黑,当时以为是不小心受了损害,直到行至玉迦山,见那林中幽暗,感叹阴冷十足,才回想起那木坠子上的焦黑,分明是雷劈的痕迹。雷击木之用太过特别,带着焦黑痕迹的更是上品,极有可能是用于辟邪的,由此,才好在山中采药时壮胆,故而那时我便大胆猜测,他没了雷击木,那山上又寒凉,必定没胆子躲在那山上,所以我们需要到城里去寻。”
那采药郎低笑几声:“没想到,遇见个见多识广的能人,没错,有那雷击木傍身,我们刘家才有了底气,敢去采别人都不敢采的药。”
胡碟不着痕迹地轻笑一下:“您谦虚了,雷击木只是壮胆,世代积累下来的找药经验才是你们的立身之本。当然,也是因为雷击木之重要,关系到你吃饭,我才笃定,你若在菜市附近见到这木坠,一定会来寻。”
采药郎恍然大悟,一脸释然,只是不解:“但我做了伪装,那兄弟追我时又未曾见过我真容,你怎么确信能认出我?更何况我还做了偷天换日之法,将假坠子扔到地上以掩人耳目,难道我就不能真的是一个失了神志的老头么?”
胡碟坦然:“都说了,那雷击木的坠子并不是真的能保你无虞,而是给你带来心神上的安定,几乎算是信仰般的力量,有了它,你便从不怀疑自己会在山林中出意外。有时一个虚无缥缈的信念,比黄金万两还要重要。”
“因为太重要,太重要了,”胡碟背过身,语气幽然绵长,“那枚木坠子,几乎就是你的心,它跳动着、存在着,你才能活着,你才有一切的力量和勇气。”
“这么重要的东西在禹城离了你的身,一定不是不慎掉落,而是被偷或抢走,你一定不甘心。”
“所以只要再看见它,你一定不会放过,一定不会让别人取走,想尽办法,你一定会来找它。”
“我说得对么?”她看向采药郎,缓缓道。
“是,我确实是在禹城被偷了坠子,当时急坏了,没曾想能在这儿见到。”采药郎道,“但你还是没回答我,我明明表现得不想要那坠子,为什么还要怀疑我。”
胡碟点点头:“你是装得很好,你本身的白发是太好太好利用的武器,我们只知你年近不惑,却不知你有一头货真价实的白发。甚至你将坠子偷换的动作也天衣无缝,好到我都怀疑自己计谋失败了。”
“但就是因为太完美了。”她轻轻摇头,“我早知你一定会来,会装得你与那坠子一丝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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