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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有些钱财,为数还不少,那么不要放在别人能猜得着的地方,须得好好藏起来,万一出了什么变故,不会被人釜底抽薪,自己还可以随取。
那个家,早晚是要乱套的,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云畔本以为柳烟桥还会敷衍一阵子,早前替阿娘守孝,自己日日在府里,她不能拿她怎么样,这回出门赴繁花宴,恰好遇上地动,给了柳氏做大文章的机会。
其实就算不遇地动,也会有别的花样等着她。
檎丹从检校库①的司官手里接过木匣,将保管费用另外结清了,复又行了个礼,方从库里退出来。
之前的愁云惨雾,到这时终于消散了,檎丹将木匣捧到门外等候的云畔面前,既喜且悲地说:“还好娘子想得周全,要是把身家都留在府里,这会儿可一个子儿也拿不回来了。”
有了钱,人就不慌张了,也有了靠山,能静静思量接下来该何去何从。
云畔抽开木匣的屉子看了看,里面存放着厚厚一叠银票钞引,并几所县主生前祖产的房地契。生计是不用发愁了,她叹了口气,“好在早就防了她一手,要不然咱们恐怕要饿死了。”
可接下来怎么办呢,檎丹说:“流落在外总不是办法,眼看天要黑了,今晚在外一过夜,往后浑身长嘴也说不清了。娘子,咱们报官吧,有府尹替咱们作证,娘子也好自证清白。”
云畔却摇了摇头,“惊官动府的,加上前头刚退了亲,就算回去,名声也好不了了,这就是柳氏的算盘。”
檎丹何尝不知道呢,可如今又有什么法子安身立命?她想了想道:“干脆咱们往上京去吧,找到郎主,把事情经过和他细说细说。郎主总是娘子的亲爹,好歹会顾一顾父女之情。”
云畔看着她,惨然笑道:“爹爹的为人你还不知道吗,一时清醒一时糊涂。只要柳氏在他面前落几滴眼泪,他就什么都忘了,到时候还会帮着柳氏来作贱我。”
细想想,果然是这个道理,但条条路都走不通,就算揣着不菲的身家也没有用。
“小娘子是闺阁娘子,又不能自立门户,总要有人替娘子做主才好。”檎丹急得眼圈都红了,哽声说,“夫人临终前再三托付奴婢,让奴婢好好照顾小娘子,只要娘子有个好归宿,奴婢就是死了也甘心。可如今弄得这样,有家回不得,奴婢愧对夫人的嘱托,是奴婢没有护得娘子周全。”
云畔也很想哭,可哭也不是办法,忖了忖道:“去上京吧。”
檎丹“咦”了声,“娘子还是打算去找郎主?”
云畔说不,“去上京,找姨母。”
云畔的姨母和县主是一母同胞,嫁给了舒国公向君劼。舒国公当年有勤王的功劳,虽说这些年因伤病不能再上战场,在京中却照样很受官家重用。上年阿娘病故,姨母曾亲自来吊唁,那时就万分舍不得云畔,再三和她说过,“你是你阿娘身上掉下来的肉,譬如姨母的女儿一样。将来若有什么不舒心,记着还有姨母,只管来上京找姨母。”
那时候云畔虽感激,却也全当一句客气话,到底各有各的活法,总不至于真的沦落到要去投靠姨母的地步。可是现在,看看这狼狈的样子,居然真的应验了。自己想想很扫脸,但除了这个办法,她没有别的奔头了。退一步说,就算姨母不收留她,她在上京反倒好安排自己。幽州太多人知道她的根底,现在弄得没名没姓,谁知别人会安什么心。
打定了主意,就这么办吧,当务之急是找一辆马车。看看天色,雨还在下,云层厚得压顶,这个时候,怕是有钱也办不得事。
檎丹说:“要不咱们先找个落脚的地方,城里乱得这样,说不定连客栈都不做生意了。”
云畔却说不成,“身上带着这些东西,耽搁下来了不得。还是先去车行看看,要是有人愿意接活儿,咱们给双份的雇车钱,让他连夜送咱们去上京。”
理是这个理,但两个年轻姑娘赶夜路,到底不安全。云畔也是壮胆碰运气,横竖人到了这步田地,已经走投无路了,境遇再坏,也不过一条命罢了。
于是躲到背人的地方互整衣衫,不能让人看出端倪来,人家摸不清你的底细,才不敢轻举妄动。
云畔扯下画帛,把匣子里的票据缠裹起来,让檎丹绑在裙底腰间,待一切都整顿好,才从检校库外的角落里走出来。
幸而检校库的司官借了把伞给她们,否则身上的票据都得被雨水泡烂。云畔和檎丹互相搀扶着走上官道,检校库是官库,离幽州府衙不远,平时森严的去处,如今里外全是守军和生兵。满城受灾严重,这些专用于戍守和战事的军士,便被紧急抽调来赈灾及清理街道了。
两个姑娘,从森冷的甲胄丛林里穿行,分外地扎眼,好些生兵纳罕地侧目,自然也引来了押队的盘问。
“你们……”一个戴着兜鍪,长着络腮胡的人指向她们,“站住!”
云畔和檎丹止住了步子,看他大步流星走过来。
大概因为姑娘长得温软吧,粗喉大嗓的押队到了近前一打量,还是放轻了声调,押着腰刀问:“两位小娘子,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檎丹看了看云畔,袖下的手紧紧握住她的,内宅里的人从没有和这些粗豪的兵勇打过交道,光看那张脸,就觉得有些害怕。
但檎丹还是得护主,她不动声色把云畔挡在身后,纳了个福说:“都头,我和我家小娘子是上检校库取物来的。”
押队把视线又调向云畔,眨巴着一双不大的眼睛审视了半天,“天都要黑了,贵府上竟让小娘子这个时候来取物,家里人都死了?”
赳赳武夫,说话实在耿直得有点冲撞,云畔只好欠身回话,“家里遭灾,实在是情非得已,请都头放我们过去吧。”
但是这押队眉头一皱,发现事情不简单,看她们的打扮不像寻常人家,便问:“小娘子是哪家勋贵家眷?天色这么晚了,城里流民又多,某可以指派两名兵士,护送小娘子回家。”
这下好像敷衍不过去了,云畔想了想,反正事已至此,如果能寻得官府的帮助,可比上车行租借马车可靠多了。于是横了心道:“我父亲是永安开国侯,母亲是已故渔阳县主,因家里出了变故,到检校库来取回存放的东西。请都头行个方便,打发人送我们去上京,待见了父亲我自然回禀,届时再好好酬谢都头。”
这下可唬着大老粗了,他瞠着一双眼,诧然道:“开国侯家的小娘子……”回头又瞧瞧身后的衙门,“亲自跑到检校库来……小娘子府上受灾竟那么严重?”
然而一个区区的押队,和开国侯差了十万八千里,是无论如何不敢随意定夺的。略一沉吟说请小娘子少待,然后压着兜鍪,快步向远处跑去。
云畔循着那个押队的背影望过去,倒塌严重的坊院前围起了一个驻地,那里停着一驾马车,周围长行③环立,应该是赈灾官员亲临视察灾情的吧!
檎丹眼巴巴看着她问:“娘子,这事能成吗?”
云畔也不敢肯定,得看那个官员是什么来路,倘或知道一些勋贵圈子里的秘辛,或者能给些相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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