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至深夜,漆黑一团的夜空似墨盒尽翻,不知何时又淋淋漓漓飘落些雨滴下来。雨打落在屋檐上,积攒成细长水柱倾斜而下,落成满地涟漪。
冯黛珠小心翼翼地挪动双腿,如今已有八月身孕,时常歇息一会儿身子便被压得发麻,哪里都不痛快。可她碍着高高隆起的肚子又不能翻身,只能一点一点慢慢挪动。
今夜轮着丫头如儿当值守夜,眼见那样瘦小一个身躯蜷缩在床榻旁的地板上,头轻轻向下点着,显然正打着瞌睡。
冯黛珠回头看了眼自己身边空荡荡的床榻,又听着窗外稀稀落落的雨声不绝,没来由地便心生厌烦。
又是一夜,她不得安眠。
如儿前半夜为照顾她孕吐便忙前忙后跑了好一阵子,眼下好不容易躲懒儿打会瞌睡,她也便不愿打扰。那双保养得宜,涂着丹蔻的手抚上自己的肚子,平日总是贵气十足的丹凤眸子,没一会儿便蕴满了盈盈一汪泪意。
都说孕期忌忧思,忌烦虑,可她如何能放宽了心,又如何能安稳的睡去!
她闭上眼睛,任由自己眼角那股凉意肆意流淌。
总算是夜深人静,总归是孤身一人,又有谁能发现她的失意,又有谁能来她房中,嘲笑她呢?
在这墙院深深、规矩森严的深宅大院中,她早便带得身心俱疲,便是连白日里装,都要装不下去了。
她知道自己不该远嫁的——当年自己尚未出阁,作为家中最小的女儿,爹爹疼,兄长爱,便是连她的两个姐姐,嚣张跋扈惯了,也都独独宠着她。
那时的自己,分明是那草原上最自由自在的一朵云,亦或是一只大雁,没人拘束,没人忌惮,身后便是最美最广袤的天际。
她远嫁时刚满十八岁,塞北和中原不一样,塞北人家的女儿,多的是未及十岁便婚配的人家,而她作为冯家最得宠的掌上明珠,家中百般不舍,将她留到十七岁,最终却也拗不过她的性子,偏偏要嫁给窦家。
她永远都不会忘记,离家前夕阿爹曾反复问她,“那木珠,你确定真的要嫁去千里之外,放弃身后这万丈草原,包括你最心爱的小马驹么?”
那时她双眸如晚星璨亮,摇晃着阿爹的手臂,娇艳的脸颊浮起一抹淡绯色:
“窦家儿郎矫矫不群,即便真的嫁去了,女儿又怎会受苦?再者说,阿爹不是称赞窦怀生骨子里流淌着咱们塞北的血么,女儿嫁进窦家,又和留在这里有什么区别呢?”
从前她听不懂阿爹那一声声轻叹,以及满是皱纹的眼尾流淌出的无奈,如今回想起来,她终于懂了,可是一切早便无可挽回......
那是只需一念及便牵扯心扉的痛,她几乎再不能呼吸。
冯黛珠忍不住咳嗽起来,她挣扎着想要坐起身,却奈何肚子实在阻碍了她的行动,忍不住夹带着哭腔的呼吸声都急促起来。
如儿本迷迷糊糊睡得正香,忽然听见头顶上自床榻边传来一阵急促声响,连忙便点了灯爬坐起来,却见到床榻上主子满脸泪痕,更是气喘连连,当即便忍不住胆战心惊起来。
“夫人,您这是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可要奴婢给您传大夫么?”
月份大了,连带着她们房中的下人都知道该一百二十个小心侍奉,大房本就得宠当势,这胎又是老太太仔细叮咛嘱咐着的,万不得有任何闪失,如儿手忙脚乱,连忙想要上前扶着冯黛珠坐起身来。
摇晃不停的烛火下,冯黛珠平素里那张饱满明艳的脸格外惨白,毫无一滴血色,那双丹凤眼却也失了温度,冰冰凉地直视着前方。任凭她如何哀求,主子都是那副神情,在寂静的夜色中,让她打心眼里慌张。
“赵嬷嬷。”
见如儿怔愣不解,冯黛珠又轻声道,“赵嬷嬷呢,唤她过来。”
如儿瞧见冯黛珠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再不敢耽搁,慌忙站起身便向耳房跑去。
待赵嬷嬷匆忙披了外衣赶来时,便见到床榻边孤零零坐着一人,身穿月牙白的中衣,及腰长的秀发垂在腰间,平添几分素静之美。
只是那双向来明媚张扬的眼眸如今却格外空洞,仿佛被骤然掏空一般,再迎着烛火一瞧,脸上道道泪痕,分明是悲痛欲绝的模样。
赵嬷嬷心急如焚,当即便顾不得许多,扑上前便哭道:
“好祖宗,您这是怎么了,大半夜的让谁气着了,便是连自己的身子、腹中的孩子都不顾惜了么!”
冯黛珠却好似没有听到一般,身子坐的笔直,怔怔看着桌沿上那盏碧玉琉璃盏中跳动不已的火苗。如此微弱,顺着殿内未曾紧闭的窗扉顺进来的夜风,几近全灭。
那样的眼神,赵嬷嬷看在眼里,却没来由的一阵害怕。她到底年纪资历老成,一边吩咐如儿去端杯温水,一边小心翼翼地轻抚着冯黛珠的后背。
“主子啊,没什么过不去的坎儿,您孕中多思,哪里便惹得你伤心成这样了,这平白都是有损您的安康呀!”
又见殿内如今只剩她主仆二人,赵嬷嬷拿出一方绣帕,小心地擦着冯黛珠脸上的泪痕。
“这夜半流泪,若是被有心之人听了去,再从中做文章,还不定要生出什么风浪来呢,夫人您听老奴一句劝,眼下趁没人知道,先将眼泪和委屈都咽下,待......”
话音未落,冯黛珠便冷笑一声,唇边是冰凉无比的讥诮,“忍耐......委屈......我忍气吞声这样久,当真已是给足了他体面!还要我忍到何时!”
赵嬷嬷吓得一激灵,却也明白过来今夜这出究竟所为何事。
来时她被如儿唤醒走得匆忙,却也留意到书房那里似乎有隐隐约约的光,大郎归家极晚,又沾了浑身酒气,便在书房歇息。
只不过,单是这一夜也便罢了——细细想来,自打冯黛珠再度怀孕以来,大郎的留宿书房早便成了家常便饭。
赵嬷嬷忍不住压低声音,亦颇为感慨道:“那也是,您心底难过便罢了,又何苦让腹中的子嗣忧心?如今您身子是府里头一份的贵重,大爷也是不忍打搅您,才去书房歇息的,总好过您连带着腹中胎儿都睡不安稳......”
“那日他颈间一抹红绯色格外醒目,我认得的,那是宝珍阁店里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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