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处袭来一阵凉风,轻轻拂动着慕思虞脏兮兮的裙摆。
她站在青石阶上,慢慢低下身子,鼓着腮,蹙着眉,狐疑地将眼前少年从头到脚,仔仔细细打量了一遍。
见过……吗?
唔……没认出来。
这张脸,的确极其出色。哪怕神采飞扬的眉宇间,带着些许少年稚气,也丝毫掩盖不住他眼眸里那几分意气风发。
她若是见过,绝没有理由会忘记。
但她足足审视了他半晌,仍然没能从那俊朗的脸庞上,捕捉到半分熟悉的感觉。任凭她怎么看,这张脸依旧陌生。
不过话又说回来,或许这般精致的面容对于旁人而言,堪称惊鸿一瞥,过目难忘。
别说那些情窦初开的少女,就算是见多识广之辈,恐怕也忍不住回头多看上两眼。
可偏偏,慕思虞是个无可救药的重症脸盲患者。初次见面时,她只能借助某些独特,而不易改变的特征去识别对方。
比如,时青沅眉间的那一点朱砂痣。
又比如,聿白那身雷打不动的月白长袍。
除非朝夕相处,真正熟悉。
否则,也许前一刻你们还在称兄道弟,把酒言欢。
下一刻你若是离席,换了身衣裳,回来时,她便会睁着一双茫然无辜的眼睛,非常礼貌对你说:“抱歉,这有人了。”
并且你错愕的神情注视下,继续客气地问道:“请问你是……”
当然,此时此刻,此种场景,面对眼前这个眼神清澈,满含期许,如清风明月般的少年。
她自然不会直接驳了对方的面子,对他说出“对不起,很抱歉,没印象,不认识”这种冷冰冰的话。
她选择凑近些,再看一遍。
于是她上前两步,蹲在他面前,褐色的眼珠毫不顾忌,肆无忌惮地在他脸上来回扫视。
目光掠过他的眉眼,鼻梁,下颚,每一个地方都不放过。
一个面带狐疑,细细端详,一个坦然自若,任由她看。
两人忽地目光相撞,对视良久。
“……”
“……”
慕思虞叹了口气,这张脸依旧陌生得很,她确信自己生前没有见过,死后这几天仍然没有见过。
可少年眼中盛满的期许,让她心中莫名一软,实在无法硬起心肠,直截了当地说不认识。
眼下此时有两种选择。
第一,装作猛然惊醒,无比震惊的样子,跳起来上前一步,用力拍打他的肩膀,惊呼一声:“啊!原来是你啊!”
第二,斜眼睨他一眼,摆出一副生人勿近的姿态,冷哼一声,“居然是你。”
最终,她还是决定诚实一点。
为了给双方一个台阶,她委婉道:“我们……真的见过?”
“见过啊!你不记得我?没印象?怎么会?我……”少年顿时有些急了,迫切地想要证明自己,他将脸凑得更近,眼睛亮晶晶的,“你再仔细看看?好好看看!”
慕思虞战术性脑袋后仰,拉开安全距离,摇摇头。
她抬手抹掉脸上的泥块,又顺势用还算干净的衣袂擦了擦脸,“你也再仔细看看?我想,大抵是认错了人了吧?”
她试图讲道理,“你看,我刚来冥界没几天,一直跟着聿白师兄,走丢的那会也在人界,按理说也没机会见过你。可能……可能我长得比较寻常,让你产生错觉,错认成某个故人了吧?”
凉亭下,一直没有说话的聿白终于忍不住,扶着柱子笑出了声,“哈哈哈……你……你是不是对你那张脸太过自信?是不是觉得全天下的女子见了你,都应该惊为天人,对你念念不忘,一见钟情,甚至非你不嫁啊?”
“不然呢?”少年很是不屑,理直气壮地反驳,“阿娘说过,我是我们冥界这一辈里生得最俊俏的男娃,将来要像阿爹那样,成为一个顶天立地,威震八方的男子汉,为冥界撑起一片天。”
“你阿娘骗你的。”聿白毫不留情地泼他冷水,他揉了揉额角,仿佛对这番豪言壮语感到头疼,“顶什么天?立什么地?冥界的天就算塌了,也轮不到你来顶,有师尊扛着,你添什么乱?再不济,不是还有……还有冥王君上么?
“就你这三脚猫的功夫,每天该吃吃该喝喝,少想这些有的没的。”他顿了顿,视线扫过少年漆黑的发丝,“以后没事少来烦我,身上叮叮当当的,跟阿沅一个德行,吵得我头疼。”
慕思虞闻言,下意识望过去,少年高高束起的马尾旁,精巧地编织着几缕细小的长生辫,发间坠着两枚小巧的银铃。
她转而望向聿白,“所以,你讨厌铃铛?”
“怎么?”聿白放下揉额角的手,“你想买一屋子铃铛报复我?看来阿沅要价不高啊,都说了你还得起,她居然没狮子大张口?”
呸!十亿极品灵石还不算狮子大张口,这狮子的嘴得有多大?
慕思虞正恶狠狠地盯着聿白,忽然察觉到一股炙热的目光。
她缓缓回过头,只见少年对刚才的调侃浑然不在意,他依旧眨也不眨地盯着自己,眉头紧锁,仿佛还在苦思冥想,如何让自己记起他。
忽然,他眼睛一亮,像是想起什么似的。
“我知道了!等等!你等等!”他笑得灿烂,手忙脚乱地探入衣袍内襟,摸索好一阵子,才缓缓从怀里掏出一张薄如蝉翼的人皮面具。
那面具五官普通,毫无特色,毫不起眼,普通到你将他扔进人群里,只需离开视线一会,就再也找不见他的踪迹。
可少年却视若珍宝,轻柔地捧起那人皮面具,小心翼翼地将它按在自己的脸上,旋即将脸深深埋进掌心,肩膀微微抖动。
慕思虞当场愣住,眼睛瞪得溜圆。
不是吧哥们,你说哭就哭啊?
她脸色复杂地沉默了好久,还没来得及细想该做何反应。
只见少年蓦地抬头,整张脸霎时死气沉沉,毫无生机,眼神空洞涣散,目光呆滞,与方才判若两人。
那双空洞的眼珠直勾勾地盯着慕思虞,他歪着头,僵硬道:“贺星言,十三岁灭仇家满门,三百五十一人,无一生还。十五岁拜道仙门,十七岁……”
顿了顿,他忽然“哇”的一声,两只手扮作猫爪状,朝她猛扑过来。
“诛杀冥界圣女!”
慕思虞被他吓得往后一跌,双手撑地,脸色瞬间惨白,身体又开始止不住地颤抖。
那段恐怖的记忆再次袭来,她想逃,可身体却动弹不得。
她想起来了!
是千骷阁的那个少年,那个满身是血,最后被时青沅一招粉碎的少年。
她记得,整个阁楼的人都死了。
地上什么都没剩下,就连尸体都没剩下,只剩下铺天盖地的红色。血,好多血,好多好多血,千骷阁,栏杆上,绸帐上,地面上,到处都是。
可他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那些人呢?
她脑子一片空白,还没有来得及理清思绪,就看见聿白懒洋洋地走过来,照着少年的屁股,毫不留情地抬腿就是一脚。
“哎哟!”
少年瞬间惨叫一声,捂着屁股,龇牙咧嘴地倒在地上,旋即又跳了起来,又恼又怒,“师兄!你怎么又踢我!”
“踢的就是你。”聿白眯起眼睛,“下回再帮着阿沅用这种不入流的伎俩吓唬人,我就把你扔去喂狗。”
“青沅师姐说了,冥界圣女的头衔要打出来,就必须要立威,我们又不可能真的动手伤人,光靠嘴皮子多没气势啊,这才让我配合一下……”他捂着屁股,一瘸一拐地凑近。
“是吗?”聿白走上前,抬手顺势勾住他的脖子,用力下压,咬牙切齿道:“你对她的话倒是唯命是从,怎么从来都不肯听我的话?嗯?”
贺星言被勒得满脸通红,挣扎道:“我演的不好吗?多逼真!那么多人都信了!”
“好得很。”聿白嗤笑一声,一把将他推开,“好得我想再踹你一脚。”
说完,他不再理会在一旁揉着脖子,不停咳嗽的贺星言,反而是转身走到慕思虞面前,看着惊魂未定的她,挑眉问道:“还不起来?你也想挨踹?”
慕思虞猛地摇头。
不用怀疑,聿白这家伙干得出来这种事,他可不会因为什么男女有别,怜香惜玉之类的话,便生出一丝一毫的怜悯之心。
在他眼里,只有“顺眼”和“碍事”之分,其他无论男女,照踢不误,绝对公平。
“不想就乖乖收拾屋子去。”聿白伸了个懒腰,“回廊最里面的那三间,我要最尽头的那间,其余的你们随意。”
慕思虞仰起还有些发白的脸,毫无底气地小声商量:“师兄……能不能明天再收拾?”
可聿白不是顾宁渊,他不吃这套,别说是喊他师兄,就算喊他爷爷,喊他祖宗,他也不吃这一套。
事实上,他什么套路都不吃,阴晴不定,全凭心情做事。
嗯……也不尽然,若你对他说:“我觉得今玄比你厉害。”没准他会跳起来,猛地给你一脚。
“为什么要明天?”他垂眸看着她,沉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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