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孩子是怎么长成这样的,余逢春毫无头绪。
舌头很重要,不能被割,余逢春也没心情检测邵逾白是不是真要割他舌头。
诚惶诚恐地跪地磕头后,余逢春站起身,两步一哆嗦地走至床边,侍女拉开层层帷幔伴随着甜香的气味,余逢春隐约看到一名妙龄女子躺在床上,呼吸微弱。
一众目光均落在他身上,余逢春只来得及看一眼便快速收回视线,端端正正跪在床边。
一名贴身侍女走上前,小心翼翼地将梁妃的手腕从被褥中拿出,盖好帕子以后等着余逢春请脉。
殿内气息凝重得几乎要滴出水,赵院判从刚才邵逾白说要割舌头开始就脸色惨白,仿佛割余逢春舌头的时候,也会顺便把他的脑袋一起割了。
其余两名民间大夫更不用说。
即使心里清楚这一进宫可能没法活着出去,但骤然听到如此血腥的威胁,还是不由得吓走两魄,跪在地上暗暗祷告天地神灵,求他们保佑。
而将气氛制造得如此令人惊惧的始作俑者,却在此时完全脱离,挑起一副戏谑的模样,饶有兴致地盯着余逢春的背影,好像准备看看他有什么能耐。
一身团金肃黑龙袍硬生生让他穿出游园公子的轻佻散漫。
余逢春能有什么能耐?
0166:[把手放到手腕上,保持皮肤接触,我来探查一下。]
“要多久?”余逢春问。
他摸得到梁妃的脉搏,微弱平稳,指腹下面一片冰凉,即使余逢春在医学上并不精通,也知道她的状态不好。
身后有束炽炽如火的视线,落在余逢春身上仿佛要将他点燃,带着难以理解的琢磨和审视,不像看大夫的眼神。
余逢春适应不来,总觉得再多摸几秒会有人把自己拖出去。
然而0166做事有自己的节奏。
[再等等。]它说。
又等了半柱香,赵院判看着要昏过去了,另外两人也是抖如筛子,0166才结束检查。
[她中毒了。]
闻言,余逢春指尖哆嗦一下。
“是那个?”
0166沉默片刻,道:[不是。]
余逢春松了口气,不是那味毒药就好,只要不是,就有救的机会。
[但很像,疑似是那味毒药的变种。]
余逢春:……
他忍不住抱怨:“你能不能把话说全了?”
[放心,死不了,毒应当不会要了她的命。]
“……”
与0166合计完,余逢春放下手,跪在原地沉思片刻。
虽然真的不想承认,但梁妃遭了这么多罪,恐怕是因为邵逾白。
当今圣上没有立后,宫中仅有两三妃子,梁妃最得宠,几乎是一人独占雨露,家人也跟着升天享福。
这泼天的富贵从另一面看,其实也是泼天的灾祸。
梁妃就是后宫的靶子。
当年被余逢春饮下挡住的毒药,终究还是流向了邵逾白。
只是下毒之人究竟是谁,又为何给梁妃下的是毒药变种,邵逾白是否知道,他有没有中毒?……
疑问多得像撒在地上的细米,捡也捡不起来,看又看不清楚,余逢春垂首轻叹一声,起身走至邵逾白身前,再次跪下,盯着他衣摆上的祥云纹路发愣。
“怎么样?”
衣摆微动,邵逾白没有显露出一丝一毫的不耐,柔声问道。
余逢春斟酌着字句。
“回禀陛下,娘娘如今昏迷不醒,且常有病痛,恐怕是……”
声音渐渐低下去,几不可闻。
“怕是什么?”
余逢春低着头,看不见邵逾白的神情,可即使看不清,也能在气氛的变化中感受到面前男人正在皱眉。
如今宫殿里人多眼杂,实话肯定是不能说的,但要是说的一点沾不上边,恐怕也不能糊弄过去。
余逢春心一横,再度叩首,大声道:“恐怕是娘娘殿中有些与玉体相冲的装饰摆件,致使娘娘体内毒素积累,长年累月,致使毒发!”
此言一出,面前人还没什么反应,余逢春只听到后面传来咕咚一声,接着就是小太监惊慌失措的禀报:
“皇上,赵太医晕倒了!”
可怜的赵院判,一把年纪受此惊吓,晕倒也算是保命了。
太医院上下都清楚,梁妃此症绝不可能与中毒有关,倒像是长年累月心神受损的亏耗之症,逐渐消磨精神气力,把人磨得灯枯油尽。
最近的这些汤药诊治都是照着这个思路进行的,也确实有所成效,余逢春却说娘娘是中毒,岂不是在打太医院的脸。
底下的人选大夫,怎么选了个如此无用的上来?成心惹陛下不痛快!
众人只恨自己不能跟着晕过去。
死寂将大殿笼罩。
邵逾白不发话,没人敢将赵太医带走,因此宫女太监只能瑟瑟发抖地在原地等待,暗自揣测这次流的血要洗多久才能刷干净。
而在一众慌乱恐惧的人群中,余逢春却保持着平静,仿佛对自己的诊断深信不疑,也对邵逾白的品性深信不疑。
这样的信任,刺得人眼疼。
良久后,邵逾白缓缓开口,声音难辨喜怒。
“来人。”
守在门口的侍卫迅速踏进宫殿,邵逾白摆摆手。
“把赵太医拖下去,让他好好养病。”
侍卫听命,两名侍卫迈出队伍,一人拖着赵太医的腋下,另一人拽着他的脚,把他抬了出去。
短暂的挪动声后,大殿又恢复安静。
从刚才开始便翘着二郎腿看戏的邵逾白终于变换姿势,赤金团龙从眼前一闪而过,邵逾白微微向前弯腰,修长的手指掐住余逢春的下巴,不容拒绝。
“把头抬起来。”他命令道。
不得已,余逢春顺着他的力道抬起头,一双眼睛与邵逾白对上目光,尔后又很快移开,貌似无措地垂眸。
冰凉的指腹缓缓蹭过余逢春的下颚,又顺着骨头的轮廓向上摸去,压在余逢春耳后,旖旎中掺杂着冷淡的观察。
余逢春背后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这不对劲,这太不对劲了,哪有正经皇帝第一次见面就去摸人家脸。
余逢春清楚,他换的这张脸很普通,就是个乡下青年的模样,算不上好看,也算不上难看,不至于勾的邵逾白色迷心窍。
况且这个摸法不像是欣赏,倒像是在寻找什么……
难不成已经认出来了?
这个问题注定没有答案,八年未见,邵逾白已不是曾经那个清风朗月的少年君子,一双黑眸中,心思深不见底,难以看透。
即使余逢春想知道,与他对视时,也只能看到深深的暗色。
好在邵逾白没摸太久,在气氛真正变得诡异之前,他收回手,站起身来。
更大的阴影扑下,衣摆上的纹路转了又转。
“行,既然你说梁妃是中毒,那便治治吧。”
见皇帝起身,一旁守候的内监迅速拥上前来,跪在余逢春旁边,替邵逾白整理腰带衣摆。
盯着余逢春垂首时露出的一截脖颈,邵逾白眸中闪过什么,随意道,语气冷淡:“这几日江大夫就不必离开宫中了。”
余逢春叩首,心想这孩子还没真蠢到黑白不分。
吩咐完,邵逾白便离开了。
做国君,还是昏君,平日里的乐子当然多的数不清。
梁妃固然重要,但关心一阵子,再选定大夫,也就差不多了,难不成还真指望皇帝成天到晚陪在榻前?
余逢春只来得及望见他的背影。
数年不见,清瘦的少年已长成身材修长挺拔的男人,只是不知是不是余逢春的错觉,他总觉得邵逾白比曾经还要瘦一些,手也凉得吓人。
离去的背影嵌在浩浩荡荡的侍从中间,无端让人琢磨出物是人非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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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余逢春在皇宫外侧,靠近太医院的地方住下。
照理说,这是不合规矩的,外男不能夜宿宫中,但邵逾白的规矩才是真的规矩。
他说让留,底下人多说一句话就要被拖出去砍了,谁都不敢提出异议,最后协商的结果是让七八个侍从跟着余逢春,走哪儿跟哪儿,以免他有歪心思。
余逢春没有拒绝的资格,只能勉强安慰自己说前呼后拥也很有气势。
昏迷三日,梁妃终于醒来,但也只清醒了不到半个时辰,就再次睡了过去。
好在药是能喂下去的,状态也算稳定,0166一直密切观测着她的身体状况,告诉余逢春没必要过于担心。
[这次的毒很有意思,会损耗身体,消磨精神,但不会真要了她的命。]0166说,[而且因为是毒药变种,存在治疗成功的可能,给我一段时间。]
它已经被激发出斗志,暂时放弃了小说和看小说,全新投入进解毒的研究中。
而且余逢春还在偶然间听到0166拒绝了一个邀请他参加的签售会。
九十分对一个常年飘在及格线上的系统来说,有着不可抵挡的诱惑,多少空间币都没办法替代。
眼下最紧急的任务被01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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