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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5.第115章

小说:

第一陪臣·纳兰容若传

作者:

宿念执念

分类:

古典言情

纳兰性德迎娶卢氏当日,天色大好,共为新人春。

明府张灯结彩,一切按照太皇太后的意思来布置、宴客、行婚礼。

礼部的安大人和内务府的大总管噶禄早早地带着手下来到了明府,一一确认过喜事细节都无疏漏以后,才松了一口气,打发了回皇宫去给太皇太后和康熙皇帝回话。

明珠喜悦道:“容若大婚,承蒙皇上天恩和太皇太后懿惠,才能办的如此不失体面,本官真是打着心底里为今日的新人高兴!”

管家金叔亦是客客气气地对两位大人相请:“安大人,噶禄总管,快快客席上座有请——”

噶禄总管道:“我等能够顺利为皇上办事至今,多亏了明珠大人关照啊!今日必定是要在皇上和太皇太后要求办的差事之上,拿出更大的诚意来庆贺明珠的长公子的好合喜礼才是!”

明珠契合实际道:“你等知道我儿容若最欢喜的是什么吗?就是到场的每一个人都尽兴,天下的有心之人都同乐。像是什么贺礼啊、祝词啊、排场啊,在他看来全是虚的。”

“知子莫若父。”安大人佩服道,“纳兰公子的品行卓然于世,当真是清许有嘉。”

“所以你俩不必再额外为我明珠或是明府再添什么心意,人情到达,已经胜过一切。”

言罢,明珠心情朗然,跟容若的约定,他算是做到了。

另一边,容若彬彬有礼地接待每一位客人,明珠压根不用担心儿子会有出差错或是会有闪失。

侧夫人颜袖云亦是张弛有度,打点着客场之外的一切,将公子的大婚房间布置的温馨和暖,只等公子与卢氏一同春宵千金、酣眠婉辗。

卢氏坐在花轿里面,端庄大方,心有所期。

出发之前,她别离了赫舍里皇后,跟苏麻喇姑说了半夜的话。

她道:“苏嬷嬷,我知道纳兰公子好,但正是因为他太好,我才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好。是对是错,好像是不能够凭借我自己来判断了,我是注定了要做一个符合纳兰家的要求的儿媳吗?”

苏麻喇姑耐心道:“孩子,跟纳兰公子遇见过的女子相比,你的确不是最出彩的,但是你就是你,无需去跟别人比较。你要是失去了自己的灵魂,那才叫做遗憾。”

卢氏心里清楚:

公子跟惠妃娘娘是打小的情缘,相结相离未相断;公子跟云辞格格是门当户对的一对,中西合璧世无双;公子跟侧夫人袖云是相濡以沫之感,他的孤寂他的黑夜甚至是他的病痛,全是由她陪着缓释苦楚。

甚至还有那位宛姑娘,哪怕自己只是在公子被软禁在慈宁宫侧暖阁的时候,听见公子在模糊中唤过几声“宛卿”,也足以感知到她在公子心目中的地位。

唯有自己,一个“最像妻子,也最不像妻子”的人,成为了纳兰性德的正室。到底这场婚姻会为公子留下美名?还是留下憾名?

花轿离明珠府越来越近。

卢氏耳边回荡着苏麻喇姑的一句话:

“纳兰公子的心虽温热,但也需要你捂一捂才能融化别人所不知的冰霜,你一定会成为被他珍爱一辈子的女子的。”

“明府到——落轿——”

随着打头阵的仪仗队的一声喊,花轿的门帘被卷起,两个嬷嬷上前,一左一右扶卢氏下了轿,往明府的大门涉阶而上。

卢氏在脑海中想象着夫君迎接自己的场景,不由得心中怦怦跳。

*

宴客厅内,容若对新娘子的到来翘首以盼。

随着一声高过一声的通传,他向阿玛和额娘会心一笑,然后向前一步,在宾客们的道喜声中,看向离自己越来越近的卢氏。

这是容若第五次见证卢氏不同的美:

在太皇太后身边初逢婚旨的她、在皇后娘娘当女史的她、在慈宁宫宫宴上为初次见面而精心打扮的她,以及在花园里精心备下百合花卉的她,各有各的千秋。

今日穿着吉服而来她,则像是一只衔枝而来的报春鸟,值得以诗相赠。

流光溢彩靓衣裳,

面如桃花着新妆。

相迎岂止为闻香?

钟爱谢娘雪絮章。

容若的目光随着她的移步而移动,他第一次感知到了“两颗心靠得很近”的感觉。

他问自己:难不成这就是娶正妻与纳侧室的不同?多了一份“责任与颜面并存”之感?

思思焉,我有佳人;心心焉,笙箫与鸣。

漫漫焉,我有佳人;久久焉,朝暮与伴。

悦悦焉,我有佳人;适适焉,中呼与爱。

他笑了笑,迅速看了明珠一眼又回头:想来阿玛管束我读《诗经》,却是在大婚之日最应景。大抵就是机缘吧?

礼官高喊:“请新郎新娘行拜堂礼。”

明珠夫妇端坐于主座之上,面带对儿子和儿媳的接纳与期待之色。

众宾客其乐融融,纷纷注目相贺,但见这一对新人郎才女貌,虽是奉旨成婚,但也般配无比。

容若翩翩风度,卢氏端美脱俗,真是:

细雪轻寒情何限?何须尽数。

但教今夜人相温。生暖处,傍天明。

容若何卢氏按照规矩指令,在一道道礼数之后,正式结为夫妻。

掌声与觥筹声交错,是最好最有力的佐证。

这对新人相视一笑,复暂别,暂相待。

在的热闹非凡的氛围之中,嬷嬷带着卢氏回了新房,容若继续在宴客厅中接受宾客们的祝福。

直到天色渐晚,结束最后一桌酒席,容若才去往新娘的所在之处。

*

洞房内,烛光馨馨。

盖头轻挑,伊人红妆;双盏交杯,醉酣春厢。

瓜果满盘,福运满当;玉人璧合,月圆情镶。

容若坐到卢氏身边,温眸看她:“尔谖,我之前问过你,世界上最悲伤的字是哪一个?你的回答我忘了,我想听你再跟我说一次。”

没想到婚后夫君的第一句话是这个。

卢氏红唇轻启,真挚而答:“是一个‘若’字。”

容若稍垂眸,“这样啊……”

“公子,你在意我的答案吗?”

——还是我不可以说实话,会令你迁想悲伤?

卢氏半是后悔、半是幡然自醒。

“夜已深,你我该圆房了。”

容若自觉收起了之前准备过的小情话。

“我。” 卢氏小心地,“令公子……”

容若用掌心轻挡她的薄唇。

“我都知道,这个‘若’字,每个人在一生当中都说的多。所怀诚已矣,何须多思既往不可追?我是你的夫君,名字中带着一个‘若’字的夫君。我无悔这般择字,也无悔娶你这个人。”

听过然后忘却,事不过三。

容若决定:自己绝对不会问夫人第三次。

“尔谖,你什么都别想了,好好在我身边,陪我一起睡下吧!”

他躺了下去,拉了拉她的侧臂。

“春宵苦短,最该珍惜,夫妻共枕,欢喜温梦,一觉天明,再道一辈子好合,一辈子不相离。”

说,是如此说。

放,却是放不下。

*

半夜,卢氏从鸳梦中醒来,却发现枕边人不在。

她身边没有陪嫁丫鬟使唤,也不好问容若去了哪儿。唯有是自己披衣起身,稍作挽发,推窗望冷雪。

——新婚之夜,新娘空守新房,这事如果传出去,后果不堪设想。

——公子无错,定是有错在我。不可这般至天明,为妻当和他与共。

卢氏心中万分难过,终究是把悲伤情绪化作了:重新审视自己、改变自己与公子之间的契合度的动力。

她其实并不知晓自己哪里没让公子满意,从小到大,她都个率真的女子。

面对自己喜欢的人,她不会把真心话藏着;为了让自己深爱的人欢喜,她愿意付出时间却为他扭转四季;为了令自己成为一个好妻子,她从走出皇宫宫门的那一刻起,就决定了为他倾尽一生。

她不敢告诉公子,入纳兰家以后,她比他更不敢出错。

——做不到像容若一样完美无挑,至少可以学聪明一点吧?

——得不到天下人的认可,至少可以在面对容若的时候得到他的肯定吧?

她转身,背靠着窗户。

新婚之夜,不可轻叹,不可落泪,再艰难也要熬下去。

她这般告诉自己:

尔谖,对正妻而言,方方面面,“仪行礼德“皆可以提前修养、后天得成。唯有“退而求其次“这五个字,是最残忍的。

说得再多“至少如何如何“,心中的觉悟无非是:一个完人才能配得上另一个完人的婚姻,世间少有。一个完人包容另一个平凡人的日子,久积必成憔悴。

为何公子就是不肯直说原委,偏要独自一人消受?留另一个人黯然销魂、孤伴寒窗?

夫妻之间,不该以迁就换安宁,不该以回避换厮守。

迁就,是已生疏离的退让,难成真爱。

回避,是暗示隔阂的举措,难互以沫。

念及容若怕冷,此刻他或许是在外头品味心事,卢氏心中一软,慌忙拿了一件貂绒斗篷走出洞房。

她步履匆匆,不舍他多一刻受冻,不忍他多一阵伤怀。

顾家顾人顾颜面,为他为己为将来。

她决定了,不管自己会留给他什么印象都好,她一定要到他身边去。

*

来到渌水亭。

回廊处,卢氏果然瞧见:容若一个人靠坐在连着柱子的兰轩上,看纷纷飘雪,思杳杳尘绪。他手中菩提珠串生香,腰间素佩一枚生辉。

容若的模样,就跟是玉雕似的,安然静美。

“尔谖,你来了。”

微笑温润如他。

“我来陪公子一起赏雪映月。”

贤婉柔和如她。

卢氏想把斗篷披在容若身上为他增暖的时候,却听见他道:“不必,你坐到我身边来,斗篷半叠用来盖膝就好。”

燕尔相依,纸间香瓣粘不动,不似飞雪穿帘幕。

看淡还真,粒粒水晶盐,数不尽、沾衣为谁甜?

卢氏温声道:“对别人,公子是大清第一才子、君侧第一陪臣;但是对我,公子就是我的夫君,值得我尽正妻的责任去深爱一辈子的人。”

容若半困而不觉困,他想:既然正妻没问自己离房的原因,那自己就不必说了。有些话,过多过少都是错,何须张嘴错上加错?

若字。

正妻说过两遍的最悲之字。

上善若水,无方无圆,终聚无尽善海。如此便可不嗔不怪不怨,只当自己的名字对卢氏而言,仅仅是一抹淡水之上的风烟。最悲之论,皆可散。

若即若离,诸行无常,得缘到之牵绊。如此便可含情融情适情,只当自己人如名字,不求所爱即所得,不讲被爱是应得。最悲之谈,应当自忘。

“尔谖,你静静地陪着我,我再待一会儿,就跟你回房。”

“公子太轻了,动作是,心境是,灵魂也是。不扰人,也不扰天地。”

“那就是唯有适重的、温热的、强韧的女子,才能把我留住,对不对?”

“尔谖喜欢公子的那句词:一帽征尘,留君不住从君去【注2】。希望自己能与公子:不作孤鸿语,三生共许梁鸿侣。”

“你熟读记下过多少我的诗词?可求甚解?”

“流传出来的,一首不曾落下过。篇篇细读牢记,有自己的片面之解。”

“膝上氅雪浸月光,归时满身谖草香。”

容若心生暖意,即兴道。

“留君渌水对春厢,从此两情兰缘长。”

卢氏初展才华,无缝联句。

房间里,对烛冉冉,婚喜融融,布景如旧。

罗帐内,鸳鸯枕红,活色生香,理应缠绵。

“尔谖,你怪我吗?”

“不怪,公子会出走,一定有公子的理由。我忘却今晚自己去过哪儿了。”

“那,我也只记得自己一直都在你枕边。”

容若侧拥卢氏在怀,许久不动,只用自己畏寒的身躯温暖着她。

后来,容若在三十岁那年回想起今夜场景,不禁潸然泪下。

只能把斑驳记忆都落做笔墨:

犹记当时双双温,那想如今月轮碎。

前事思量道寻常,微生尽抹还如客。

残雁不识情缱绻,秋花已做秋霜冷。

泼茶旧香或满院,长风吹散一人泪。

*

第二日,明府仍旧按照礼制:鼓乐齐鸣,喜气洋洋,迎来容若和正夫人卢氏成婚后的首日夫妻之喜。

容若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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