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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三十九章
乌达鞮侯见自己被识破,也不再伪装,揭开面巾驭着胯.下的马走到了众人面前。
他表情尤其阴沉,覆满腮须的脸上,一双眼睛如凶狠的野狼。
“拓、跋、骁!”他愤恨地叫出他的名字。
拓跋骁可没心情跟他继续叙旧,表情一凛,碧眸同样淬了冰。
骊鹰兴奋地扬起前蹄,他单臂举起长枪朝前一压:“杀!”
沉闷的号角声响起,早已蓄势待发的鲜卑骑兵便跟着他们的勇猛王一起,以雷霆之势冲了下去。
着甲骑兵本就是最强的装甲部队,机动性或许不如轻骑兵,但冲击力绝对无人可挡,尤其是拓跋骁他们占领了高位,凭借俯冲的速度,将骑兵的优势发挥到了极致。
山川震眩、势崩雷电,拓跋骁带着绝对的、不可抵挡的气势冲向敌军。
腹背受敌,匈奴骑兵忙结阵抵抗,却还是在一瞬间被冲垮了阵型,被他从中间撕开了一道口子,队伍一时裂为两半。
拓跋骁勇猛无双,能与他齐名的乌达鞮侯自然也不是无能之辈,阵型短暂地混乱过后,他很快又将底下人重新组织起来。
这支日后会踏破大梁江山的军队,在此刻展现出他们勇猛的姿态和顽强的战斗意识,在拓跋骁开局占了优势的情况下,他们竟不像羯人那样涣散,反而牢牢追随着乌达鞮侯的指令奋起反抗。
姜从珚站立山坡上,远远地看着山下的战斗。
夜色太黑,她看不清细节,只瞧见明亮的火龙在其中游走、撕咬,呈现出势均力敌状态。
乌达鞮侯,这就是匈奴二王子乌达鞮侯。
他野心勃勃,早已盯上了大梁这块肥肉,所以绝不能坐视鲜卑和梁国结盟,尤其拓跋骁还是他称霸天下的头号强敌、是欲除之而后快的心头刺。
他躲在暗处,趁着羯人白日围截过后、他们人困马乏正需休息时来偷袭,企图一举拿下拓跋骁。
不得不说他的算计不错,只可惜拓跋骁棋高一招早料到了这点,提前做好了准备,将计就计,乌达鞮侯反而成为了被请君入瓮的那个人。
他确实有不下于拓跋骁的勇武和计谋,所以能在拓跋骁陨落后极速扩张自己的势力。
然而仅仅依靠武力的统治是长久不了的。
他击垮了鲜卑王庭,又灭了梁国,占据了从北海到淮南的巨大版图,他坐拥天下,但他依旧采取游牧民族的手段管理这片大地。
草原名族习惯于掠夺和抢劫,对他们而言,只要没有正式缔结和平盟约,他们与邻人的状态就是处于战争中的,于是他们的精力也经常会被浪费在这种内耗之中,可一但这些族人在一位杰出领袖的领导下团结起来,消弭了内部的斗争之后,他们就会爆发出令世界为之震撼的力量。
拓跋骁和乌达鞮侯都是这样一位杰出的领袖。
同样的,一但失去了这位领袖,他们很快就会重新陷入分裂。
历史上,乌达鞮侯先攻下了梁国北方的土地,后来又击破江淮,彻底把南梁也纳入自己的版图,然而没多久乌达鞮侯便被他的儿子所杀,几个王子争夺权力,匈奴内部再次分裂,这时,被欺压的汉人似乎看到了曙光,又重新聚集起反抗的力量,各处纷纷起义,连鲜卑、羌、乌桓也重新登场。
匈奴再没有实力掌控整片大地,也没有任何一个势力能再次统一,神州四分五裂,汉人政权胡人政权交替着登上舞台,大大小小的军阀割据一方,全国都笼罩在战火的阴云里。
这混乱的时代足足持续了将近两百年,才终于又被唐统一。
这两百年间,汉人数量锐减、十不存一,大量史料遗失,社会生产被严重破坏,江、河失堤,洪水肆虐,饥荒、疫疾横行,亡者岂止千万。
白骨露於野,千里无鸡鸣。
民生之艰,何其哀也。
这是汉人历史上最黑暗的朝代,是史书笔墨写不完的鲜血,而这一切的开端,便是匈奴南下、长安沦陷的那场战役,后世史书称之为“庚子之乱,世人又称——“胡马之乱
因为后来的历史太过惨烈,后世许多人在了解这段历史时都忍不住想,如果拓跋骁没有陨落的话,会不会走向另一个结局。
姜从珚想,如果拓跋骁没陨落的话,大概只是将梁国的灭亡推迟一点罢了。
乌达鞮侯与拓跋骁之间,总会决斗出一个霸主。
后面的历史或许依旧黑暗,或许不会。
鏖战近一个时辰后,乌达鞮侯发现自己终究还是
杀不了拓跋骁,而且己方损失惨重,终于放弃了,收拢起残兵开始朝西边的山谷逃去。
拓跋骁怎么会轻易放过他,毫不犹豫带兵追了上去。
乌达鞮侯把他当做心头大患,拓跋骁也把他当做强敌,如果有机会要对方的性命,他们绝对不会犹豫。
乌达鞮侯带着残兵狼狈地向西逃去,仿佛真的被拓跋骁击溃、毫无还手之力,直到抵达一处山谷,他却突然勒马停下,调转方向对上身后的拓跋骁。
他脸上的焦急败坏全都消失了,那双金绿色的眼睛里取而代之的是兴奋和杀戮。
拓跋骁,本王子可从来不敢轻视你!叱干拔列舔了下唇,腥咸的鲜血味道让他兴奋起来。
拓跋骁一路急追过来,跟他们不过百步之遥,很快就杀了上来。
鲜卑骑兵们都感到怪异,这些匈奴人竟然不逃了?
难道有诈?
他们刚冒出这个想法,便听到一声尖利哨声,树叶沙沙,紧接着四面的山林开始震动起来。
是马蹄声!
有伏兵!-
两军消失在视野里后,山坡下只剩激战过后的一片尸山血海。
又等了许久,直到天际都微微泛起丝丝白线,拓跋骁还没回来,众人都很担心。
姜从珚心里虽也有些担忧,但她知道拓跋骁会赢,因此镇定地指挥谢绍张铮他们去战场救治还活着的伤员。
为了诱乌达鞮侯上套,而且野外的山坡没路也很难将车马物资运上来,只有人提前躲了上来,一应物资和牛马都在山下,被乌达鞮侯射来的火箭毁了不少,乌达鞮侯一离开就有人扑上去灭火。
即便抢救及时,还是损失了将近一半,让那些幸苦押送了一路的匠人们都心痛坏了。
姜从珚下令去救伤者,张铮和谢绍他们便带着人手下去了。
白日被羯人围堵,晚上又熬了一整晚,众人精神上都有些疲惫。
姜从珚坐在地上铺好的毯子上,靠着阿椿歇了一会儿便听说叱干拔列醒了,叫嚣着要见自己。
姜从珚想了想,同意了。
叱干拔列胸口中了一箭,经过医治包扎之后虽能走动了,却不宜动得太厉害。
山路不好走,姜从珚没想折腾对方,干脆自己下去找他。
她被兕子扶着深一脚浅一脚地下到半坡上,站到叱干拔列面前,“我来了,你想说什么?”
叱干拔列坐在地上,眼神复杂地看着这个汉人公主。
白日中那一箭,他其实是有赌气的意思在里面。
自从被王责罚,叱干拔列一直郁气难消,尤其是每日不能骑马,必须跟那些下等人一样走回去,更是深深伤害了他的自尊心,他觉得自己被王厌弃了,王今后再也不会让他当大将军了。
抱着这样的想法,杀敌的时候他横冲直撞上去,完全不管自己会不会受伤,与其说是杀敌,不如说是发泄这些日子以来的憋闷,一直到厮杀结束叱干拔列才发现自己中了箭。
他打算直接拔下来,那个汉人却不允许他这么干,说要帮他。
哼,我才不要你们汉人假惺惺的帮助。
这些汉人明明也恨自己,偏偏还要装作大度地来帮自己,叱干拔列最讨厌这种虚伪。
他怒骂那几个汉人,可他们却依旧不肯离开,直到叫来了她。
醒来后,叱干拔列想起她对自己说的那些话,至今仍不肯相信,这绝对是诡计多端的汉人想出来骗自己的。
他这么安慰自己,可心头却始终有种不详的预感,这种感觉让他坐立难安十分烦躁,干什么都不顺心,于是他要见这个汉人公主,亲自戳破她的谎言。
“你根本就是骗我的对不对,我们鲜卑人是鲜卑人,匈奴人是匈奴人,我是尊贵的鲜卑血脉,才不是他们的杂血!”
叱干拔列语气很激动,姜从珚都怕他呼吸幅度太大把伤口震裂了。
她看他瞪着一双圆鼓鼓的眼睛,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我为什么要骗你?”姜从珚反问。
“因为你要趁我不注意打晕我给我治伤。”叱干拔列想也没想就答。
“嗯,你说的对,我就是这个目的,所以那些话都是假的。”姜从珚漫不经心地答了一句,拍拍手就要走。
叱干拔列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居然就这么承认了?她难道不该想办法说自己没说谎,让自己相信她的谎言吗?
叱干拔列懵了一瞬,紧接着反应过来,赶紧叫她,“你别走!”
姜从珚停下脚步,转过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不知是不是第一次从这个角度看她叱干拔列觉得她的眼神格外黑沉跟王那种碧绿的幽深感不同却带着极其相似的气势。
叱干拔列脑子卡了一下将这些乱七八糟的思绪丢掉他想说点什么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姜从珚看出来了轻笑了下“你是相信的对吗?”
叱干拔列想反驳说“我不信”可话到喉咙却怎么也说不出去。
哪怕嘴上不肯承认可心里总有个直觉告诉他这个汉人公主说的话是真的。
好像从她口中说出来的话天然就有种令人信服的力量带着某种不可抵抗的天意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
他看着这个汉人公主听着她继续说:
“你们鲜卑族没有文字即便有也只是某些很有限的符号所以不会记载你们曾经的先祖从何而来只是经由老人们口口相传着前人的故事几百年过去那些久远的故事也随着时间渐渐变得模糊不清直到永远消失。”
“但我们汉族不同我们的史书上会清楚地记下历史发展的过程记录我们曾经的先祖都干过什么事见过什么人所以我们的史书里写着你们的故事。”
“我们比你们更清楚你们从何而来!”
这一句话格外掷地有声。
叱干拔列完全怔住了。
“你们鲜卑族原属东胡一系发源于鲜卑山走出森林后来到了呼伦湖和贝尔湖在这里遇到了早期的匈奴人你们融合交流经过几百年又继续向西边和南边迁徙才有了现在的鲜卑部族。”
“你们族内至今应该还保留着某些从前的习性比如各种桦树皮制品如桦皮棺、桦树皮弓带、箭囊等这些都是你们从巍巍兴安岭深处的白桦林里养成的传统……”
“这便是你们鲜卑的故事或许你依旧不相信不过没关系我本也没想让你相信只是为了打晕你方便治伤而已。”
叱干拔列听她这么说反而陷入了某种沉思。-
有伏兵鲜卑骑兵立马放弃了追击自发结成防御阵型。
固原这里的地形
片刻后树林里果然亮起团团火光照出影影幢幢的人影。
举
目望去火光已经完全将自己包围看人数起码上千聚在一起正在逐步缩小包围圈。
众人都紧张起来唯独拓跋骁面色不变。
乌达鞮侯很看不惯他这副样子明明比自己还小十几岁却总一副王者之态。
确实拓跋骁已经登上鲜卑王座了而他自己还是匈奴二王子
乌达鞮侯主动朝前走了几步“拓跋骁想要让你上当不费点心思还真不容易不过你终究上当了。”
乌达鞮侯四年前在拓跋骁手里惨败深知他在战场上有多难缠拓跋骁打仗从来没有什么规律随机应变的程度简直令所有当世名将都震惊。
人们最常用来形容拓跋骁的一句话就是:他生来就是打仗的。
乌达鞮侯不敢像四年前那样轻视拓跋骁他也不肯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于是先带了一千骑去袭营如果拓跋骁真的犯了浑没有防备被他得手自然是胡天神眷顾自己就算不能成功也没关系他还有后招。
就像他想要拓跋骁的命一样拓跋骁也不会放过自己他以自己为诱饵不信拓跋骁不追来。
现在他成功了。
乌达鞮侯前所未有地得意起来继续朝拓跋骁放狠话“拓跋骁我说过的我会砍下你的头颅当我的酒器今日就是我收取战利品的时候了。”
拓跋骁眉骨一沉轮廓锋利的侧脸在明灭的火光中显得异常冷漠而深沉一双碧眸幽深如见不到底的深渊。
乌达鞮侯还以为他这是被自己逼入绝境的沉默。
“上!”他杀意凛凛。
鲜卑骑兵都聚到了王身边面对四面包围而来的敌人面对悬殊十倍的匈奴铁骑他们虽然有些担心却没有丝毫害怕。
“王属下愿为王杀出一条血路。”
拓跋骁没同意只冷冷吐出几个字:“诸位勇士随本王杀敌!”
“杀敌!杀敌!”
鲜卑骑兵瞬间士气大涨。
没看到自己想看的场面乌达鞮侯气急败坏率领身后的骑兵朝拓跋骁冲过来拓跋骁也单枪匹马迎了上去。
一个银枪在手一
个持着巨大的长刀两人激战到一起动作大开大合打得旁人都不敢靠近。
拓跋骁身高八尺多肌肉健硕力有万钧乌达鞮侯同样虎背熊腰身经百战两人均为当世数一数二的悍将一时间谁也无法完全压制对方。
大战五十回合后两人都汗流如水双臂被震得发麻。
此时天际已经慢慢露了白。
阵心之外匈奴骑兵大肆围剿鲜卑骑兵他们人数太少纵然暂时能抵抗一二可形势确实在一点点变坏。
拓跋骁的亲卫见此终于忍不住劝道:“王匈奴人太多了让属下为您杀出去吧不然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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