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镜中,正是闵一敬先前欺负小耳师兄的场景。
只见他格外嚣张地对小耳用了定身术,然后又拿着墨笔要往他脸上涂鸦,嘴里还念着“待我将‘尊师重道’四字提在你脸上,看你还长不长记性”。
见此画面,闵一敬顿时煞白了脸。
他慌忙抬头去看尚仙长,后者脸色依旧如之前一般沉重,看不出好坏。
他忙道:“仙长,此为幻境,必是那眦睚必报的小人故意化出来欺瞒您的!”
尚仙长平日里严苛异常,此时却不露声色,连长眉都不见抖动。
他用余光睨了眼要扑过来挡住圆镜的闵一敬,微一抬手,那拂尘便挡在了闵一敬身前。
尚仙长并未说话,意思却很明显——
他要看完那圆镜中的景象。
闵一敬还在挣扎:“仙长!仙长,信不得那狂徒啊!”
与他眼下的慌张不同,圆镜中的“闵一敬”一脸傲然,言语间尽是批驳——
“雅胜斋的仙长虽然修为是高,在教法上却过分迂腐。”
完了。
闵一敬浑身一抖。
他再不敢去看尚仙长,身子直打哆嗦。
而尚仙长,则在听到这句后终于变了脸色。
他瞳孔一颤,微闭住眼,再睁开时,眼底已隐隐浮动着怒气。
“仙长,尚仙长,此为幻境,信不得——唔!唔——!”闵一敬还欲解释,但尚仙长只一挥拂尘,他与陈奚宏的嘴便都被封住了,只能徒劳睁着圆鼓鼓的眼,目眦欲裂。
此时,圆镜中的景象又有变。
陈奚宏大有派头地走进雅胜斋,一进门便拧住了一位弟子的耳朵,并趾高气昂地训斥着其余弟子。
尚仙长眼皮儿稍一抬,就从人群中瞧见了那被掐耳朵的弟子。
果然,他的耳垂红欲滴血,还留着月牙般的血印子。
尚仙长眉心一跳,几瞬的工夫便将圆镜中陈奚宏如何目空一切的态度看得了然。
待圆镜消失后,他微动手指,闵、陈二人的嘴巴得到了解脱。
“仙长!”陈奚宏伏在地上,神情恳切,背上却冒了层虚汗,“仙长,是那卑鄙小人意欲加害徒儿,仙长万不能受小人挑唆!”
闵一敬也跟着上前。
现下,他心里是已经慌得不行了,嘴上却强忍着惧意,道:“仙长,那是她捏出的幻境,信不得啊!”
尚仙长却未应声。
他沉默片刻,忽地看向裴寻今:“此乃‘寻真镜’?”
裴寻今笑着说:“正是。”
尚仙长竭力压抑住声音中的颤抖:“你从何处学得此术?”
“书上。”裴寻今道,“我见这法术挺奇妙,便学了来,不曾想施展得还算成功。”
这法术同之前用的几个一样,也都是她在新手指引里学的,不过幸好,比前两次用得要顺利。
但既然是新手指引里的东西,应该也不算什么高级法术吧。
尚仙长却更为惊愕。
何止是还算成功,说是完美都不为过。
他险些破口而出,但还是勉强压住,又问:“何人指导?”
裴寻今一笑:“自学。”
尚仙长深吸了口气。
他忽地觉得自己又年轻了百岁,连腰杆都打直了些。
寻真镜是足以还原施术者所见所闻的法术,需要十年静心清脑、十年念咒打磨,十年存思以达内视,再二十年不断练习,方能堪堪入门。
那等精妙的寻真镜,竟被这一小徒直接化形。
若她不是什么千百年修为的大能,那便只能是天赋异禀的奇才了!
想到这一可能,尚仙长难耐心底激动。
但又考虑到山头上还有一二十个日夜念叨着难有奇才的同门,他竭力压抑住喜色。
千载难逢的宝贝徒儿,可万不能被旁人抢了去!
借着深呼吸平稳住心中起伏心绪后,尚仙长道:“可曾学过其他法术?”
裴寻今面露犹疑。
新手指引里有的法诀统共只有那么几个,她会的并不多。
“会的不多。”她坦率直言。
“哈哈哈!会的不多好,不多好啊!”尚仙长突然放声大笑,“不多不打紧,往后慢慢学便是!”
看着尚仙长竟笑得这般畅快,众人面露惊愕。
这还是他们那位严肃古板到随时拿仙令门规说事的仙长吗?
而且,明明方才还勃然大怒,眼下怎的又一脸开怀了?
裴寻今也有些不解。
他们不是在聊受罚的事么,怎么又扯到法术上了。
畅快笑完,尚仙长又恢复了往日的严肃。
他看向陈、闵二人,问道:“你二人可还有话要说?”
噤口术被解后,两人匍匐在地,还想要辩解:“望仙长明察秋毫,实属不是我二人的过错,那镜中幻象,全是她编造出来的啊!”
“编造?”尚仙长重哼一声,突地望向陶挽和小耳,“我见你二人方才有话想说。”
最先开口的是陶挽,她两眼通红,瓮声瓮气道:“仙长,那镜中景象未有分毫假象,我等眼见为实,过错绝不在小师妹身上。”
小耳亦颔首:“仙长,确然如此。”
“仙长!”陈奚宏扬声道,“他二人都是那蠢笨的夯货,走不出这雅胜斋,便妄想将罪行推到我身上,求仙长勿信谗言!”
“你二人——!”尚仙长不怒而威,道,“当真以为我糊涂到是非不分?”
一句话下来,两人顿时汗如雨下。
“仙、仙长……”见瞒不过了,闵一敬又转变态度,连连磕了好几个响头,“仙长,今日之事是徒儿错了,是我错了,仙长!但我只是一时冲动,求仙长谅解!”
陈奚宏一咬牙,索性甩锅:“仙长,我也是以为闵师弟受了气,才做出这等子糊涂事。”
闻言,闵一敬恶狠狠瞪了他一眼:“陈师兄,你——”
“闵一敬,”尚仙长突然打断他,“你可知去年,你如何未能进宗?”
“想来定是某门功课出了岔子。”闵一敬颤颤巍巍抬起头,额上磕得鲜血淋漓,眼皮坠着热汗,“徒儿这一年已努力修炼,定能入宗!”
“糊涂!”尚仙长冷声道,“道心才为你所缺!修仙者,若无道心,与那吃人的妖魔有何区别。而今一看,你竟毫无长进!”
“而陈奚宏已为内宗弟子,却心性不稳、欺侮同门、傲慢自得,如今又撒谎成性,推卸罪责,视宗规如无物。”他侧眸望了眼身后两位双髻小童,“鹤童,将他二人送至戒律堂,各领鞭刑一百,再废去修为,逐出青斗宗!”
闻言,两人是恐慌万状,伏地求饶。
“仙长,不能啊,仙长!徒儿已知错了,万不能废我修为啊!”
陈奚宏则膝行着朝小耳爬去,脸色惨白:“小耳师弟,你快些与仙长说,快些告诉他此事与我无关,小耳师弟,求你了!”
闵一敬也想去扯小耳的衣角,痛哭流涕道:“小耳,你帮我说句话,师兄平日里也待你不薄,只做错了这一件事,不能因此就将师兄推入地狱啊!”
裴寻今望着小耳。
她所见的小耳师兄,为人和善、品行坚毅,却不知道是不是毫无原则的善心。
幸好,他只往后退了一步,便淡声道:“师兄,如何是我推你入了地狱?”
闵一敬僵住。
“是你自己的选择。”小耳俯视着他,一字一句道,“从你欺负他人开始,便已经是那狱中恶鬼了。”
霎时间,闵一敬面如死灰。
而随着尚仙长来的那两个童子,也化作了两只仙鹤,各叼着二人的后衣领,便衔着他们往戒律堂去了。
两人被带走后,尚仙长并未就此打住。
他望向其余弟子,道:“你等除陶挽、小耳二人,均自行去戒律堂跪罚一月,即刻退回外门弟子院,五年内不得参与入宗试炼。”
话音落地,所有人的心猛地往下一坠。
“仙长,为何连我们也要罚!我们可连小耳一根指头都没碰过。”
“是啊,仙长,我们从未做过欺侮同门之事,您……您……”
“我不服,凭何我也要受罚?我又没做过什么错事!”
“凭何受罚?”尚仙长道,“既还不清楚为何受罚,那你等便回答我几个问题。”
一众弟子面有不服,气哄哄地看着他。
片刻,尚仙长问道:“方才闵一敬说解玉和裴寻今尽是欺下瞒上的同伙,有几人说了不是?”
一句话便让众人愕然。
他们这才想起,当闵一敬撒谎时,自己可都跟着点了头的。
一棍子将他们打成了小人之辈的,也是他们。
“明知裴寻今并未犯错,且有心帮助同门,何人站她身后?”
一众弟子的脸色更加难看。
也是他们,在知道惩罚极重的情况下,还要加以隐瞒,把罪责推到裴师妹身上。
除了小耳和陶挽,竟无一人帮她说话。
尚仙长那严厉的目光一一扫过他们。
“陶挽、小耳作证之时,又有哪些人伸手捂嘴,害怕祸及己身!”
一语毕,便有人失控地瘫跪在地。
“仙长,是我错了……”
其他人也羞愧难掩,纷纷移开了视线,咬着牙再不敢去看小耳他们。
“身为青斗宗弟子,不积行修功,反倒助纣为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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