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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第 1 章

小说:

天音无相

作者:

看长亭晚

分类:

古典言情

剑影相叠,疾风骤雨般交织而下,少年剑势强盛,转腕一斜,两剑相击,那中年人面露惊色,被迫退去,一时间只闻铮然声回响在厅堂上。

他虽为少年剑招所退,这一击之下也未有怯意,仍是持剑相抵,想为自己再力争一回。少年占了上风,不免心急意切,剑招更是咄咄逼人,不过片刻,两人便已拆招数余,剑影相缠难解难分。

他们这厢在斗剑,而在厅堂东边则坐了许多观剑之人。落座于上位的是一名道姑装束的中年女子,她紧握手臂间的拂尘,神色微沉,似颇为不悦。在她之下坐了位年纪稍长的老者,白面长须,仿佛对这场斗剑不甚上心,频频向对座末尾看去。

不过多时,那缠斗的二人终是分出了胜负,那力有不支的中年人露了个破绽,脚下一滑,少年见状心中得意,稍有轻敌之意。未料到中年人避剑之后再度运剑回刺,少年猝不及防,踉跄退后数步,手中剑也在地砖上滑出一道深痕。

他还想再战,那中年人却已收了剑,朝他微笑道:“师弟,我看你还是莫要运功了。”

少年绷着脸朝他行了一礼,已不复先前骄矜之态:“多谢龚师兄手下留情。”

厅东观剑众人纷纷向那老者道贺,唯有那道姑冷笑连连,老者也不在意,朝她笑道:“四局三胜,辛师妹,你还想再比下去么?”

道姑冰冷冷道:“小徒学艺不精,不敢再在左师兄及诸位观礼之客面前献丑。只是师兄,你这徒弟倒是不错,很有一番你当年的风范。看来师兄这些年在剑湖宫没有白住,对那无量玉壁可是大有领悟……”

老者似听不出她话中之意,道:“师妹无需多言,一切都是照着本派规矩来的。胜负既分,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道姑冷哼一声,对身后站着的弟子道:“把他扶下去罢!”

所言自然是那斗剑的少年了,老者闻言知晓她已承认斗败一事,走到厅堂中间,面朝对座前来观礼的来客抱拳致谢,朗声道:“诸位都是云南武林中的相识同道,受我与辛师妹的邀请前来门派,一是为了观礼,二是为作公证。鄙派原有东、北、西三宗,三十五年前北宗大败于试,自此离派而去。这三十五年来,只余东西二宗每隔五年相约于剑湖宫比试,所胜一方便能入住剑湖宫,想必诸位也清楚,我就不再多言了。此次斗剑,小徒侥幸险胜三场,按照约定本该有五场……”

说着向那道姑略一点头,道姑不情愿地起身行礼,道:“师兄门下人才济济,这次是我们西宗败了。这剑湖宫,还是让东宗继续住着吧!”

老者回礼:“东宗与西宗皆为无量剑,出于同源,有时虽相比相斗,也是为了门派着想。胜负不过一时,但若是以此能够激励门下弟子钻研精进,这剑湖宫里住了谁不都是一样吗?”

此言一出赢得一片叫好,道姑只得道:“师兄说的是。”虽心有不满,也只能暂时咽下这口气。

老者抚须微笑,忽朝座末道:“这位段姑娘,你在看什么?”

在场众人一齐朝他目光所落之处看去,只见西边观礼座的末尾坐了个身着青衫的少女。她肤如冰玉,琼鼻朱唇,眉宇间更是一片天真婉然,在这盛夏暑气中,恰似迎风举荷,令人见之舒心。

她被这么多人看着也未露怯,展颜一笑道:“我在看他们比剑呀!”

她身旁坐着的一人连忙道:“这位段姑娘年纪尚轻,不知分寸,行事若有冒犯,还望左贤弟看在我的薄面上宽恕则个。”

说话的人乃是一位名唤马五德的茶商,他是武师出身,改做茶商之后聚财百万,家业甚多。因喜行侠仗义之事,也学那燕昭王筑黄金台,若有江湖中人前来投奔,则扫榻相迎,从不计较出身如何。武林中人多收其恩惠,若是在路上见到了他的商队,也愿意保驾护航。

他武功平平,但人缘甚佳,众人都要卖他一个面子。那老者却道:“所有人都在看他们比试,你为何看两眼便望向别处,这剑湖宫不过方寸之地,你到底在看什么?”

少女眸光微动,道:“我在看……看房梁上画的山水。”

众人随她话抬头看去,房梁上果然有画,寥寥数笔勾勒出一副明月山水图,只是笔法粗糙,没甚么可看的。

马五德笑道:“段姑娘初出远门,听闻贵派所在无量山景致清雅幽静,便随我一同来观礼。”

老者略一沉吟,道:“既然如此,还未请教段姑娘名姓,师出何门?”

那道姑两指拈了碗茶道:“不过是个小姑娘罢了,当着这么多武林同道的面,师兄又何必这般咄咄逼人呢?”说完竟对那少女和颜悦色一笑,道:“你叫什么名字?可有师门?不要怕,尽管说出来便是了。”

少女见她身后站着几名女弟子,顿时心生好感,道:“我单名一个钰字,至于师门嘛,我还从未拜过师父呢!

人道行走江湖,最忌遇见三种人:老人,小孩,女人。众人听她语声软糯,又自言没有师门,那就是还未习武,想必不是什么高人隐士之后,大约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出游。云南民风淳朴,汉夷混居,不像中原那般讲究礼教,哪怕是世家大族亦不约束女子离家游历。又马五德对她如此维护,心中各有计较。

老者听她还未习武,顿时心下疑惑尽去,眉心一舒,道:“今日来宾众多,若有什么招待不周的地方,还请多多包涵!”即刻吩咐弟子去设宴。

那道姑却说:“你既然没有师父,不如拜入我西宗门下如何?”

西宗不同与东宗,门下也有不少女弟子,个个都秀丽端方,那叫段钰的少女姿容却更在她们之上。她这么一说,连那正要出门的老者都回过头道:“辛师妹,你这话可是当真?”

道姑说:“这次比试是师兄门下弟子赢了,五年后我们西宗自然还会再来,收些弟子也是为了本派着想,师兄以为呢?”

那老者面色一沉,正要开口说话,段钰摇了摇道:“五年,这可太长了!我爹娘定然是不许的,若是五个月还差不多。”

马五德失笑道:“世上哪里有五个月就能学成的剑法!”

段钰道:“怎么没有?我爹爹就说过……”

她话还未说完,厅堂上却传来一声惊呼:“这里怎么有条蛇?”

老者疾步而至,一剑挑起那人肩上青蛇,落地即斩,梁上忽有人道:“住手!别动我的蛇!”

众人皆是一惊,未想房梁上竟会藏了个人。唯有马五德在段钰身旁低声道:“段姑娘,你是不是早就察觉了?”

段钰笑道:“怪我眼睛太尖啦,一来就看到有条蛇尾挂着。”

老者斥责道:“既然看见了为何不说?”

段钰道:“又没人问,为什么要说。”

话说间又有数条小蛇从梁上直落而下,掉在众人肩头,一时厅堂上热闹非凡。段钰站的远,避开脚下一条蛇对马五德道:“你快看,这是不是赤练蛇?”

马五德道:“不好,这些蛇都有毒!”

老者一剑将蛇斩成两段,大为光火,一想到有人趁着比试之时爬到了梁上,门下弟子竟无一发觉,深感失了面子,沉声道:“阁下何必躲躲藏藏,躲在上头到底不是君子所为,莫非阁下与我派有什么仇怨?”

梁上翻出一道人影,道:“没仇没怨,我只不过是来看热闹的。但你却杀了我的两条蛇,现在可算是结仇了。”

她一身彝人装束,鬓边别花,两截手臂露在外头,挂了许多银光闪闪的饰物,腰上绑着个鼓囊囊的皮囊,双腿悬空坐在梁上,目光一转,却是朝段钰看去。

段钰道:“你也是来看他们比剑的?”

梁上少女似笑非笑道:“我可不是来看什么比剑的,我是看来死人的!”

诸人皆惊,段钰疑惑道:“可是那比剑的两个人不是仍活的好好的吗?”

她虽是孤身一人,但来历不明,,老者捉摸不透,又顾忌方才那一场蛇雨,道:“阁下无邀而至,私闯剑湖宫,究竟所为何事?”

少女道:“都说了是来看死人的,这还不够清楚么?”

老者身旁站着的便是那比剑胜出的弟子,闻言怒道:“我师父这般好声好气同你说话,你还如此无礼——”

少女低头看他,语气平淡道:“是吗,那我也好声好气地答了,我说你们都要死了,你看怎么样?”话音未落,她腰间皮囊一松,一道白影朝那汉子奔去。

那汉子肩头立时多了团毛茸茸的东西,顺着他的衣领钻了进去。少女眼中带笑,曲指在嘴边唿哨一声,汉子一声大叫,在身上到处摸索着,又将外袍脱了,想把那东西抓出来,没想到次次扑空,不但如此,那团白影还钻进了他的内衫之中。他衣衫凌乱,白影却在他周身飞快游走,自下钻进了裤中,他急得满头大汗,却又奈何不得,一时间乱抓乱按,自己弄的狼狈不堪。

老者当即出剑,只是白影时躲时藏,倒比他的剑招还要快上许多,任老者剑法再如何精妙,一时之间也奈何不得。

段钰见那人原本意气风发,转眼间就落到这番地步,低声道:“有话不能好好说么,为什么要突然动手?”

那少女耳目聪灵,闻言目不转睛看着她:“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她鬓边茶花深红,而其容貌却更比花色艳丽,段钰自小长于深宫,侍奉的女子多是貌美顺从,少见这等野性十足的少女,顿时慌了神,嗫嚅着说不出话来,倒把自己闹了个脸红:“我……我……”

那少女嗤笑道:“什么我我我的,你怎么结巴了,对着人连话也说不清?”

段钰微恼,转过身不去看她。她乌发下露出一点淡粉的耳尖,少女起了逗弄的心思,故意说道:“怎么?你话说不清就罢了,这脸也不能见人了?”

段钰立刻回过身对着她,心想看就看,难道我还怕了你?可惜却无这般气势,只是红着脸不敢看人,眼睫微颤,半晌才敢偷偷抬起眼睛向上看,正撞见那少女笑盈盈的一双眼。

马五德端了碗茶与她,悄声道:“段姑娘,你认识这人?”

段钰接过喝了口,奇道:“这是白茶?倒是别有一番滋味,确实如你所言,非同一般。或许是此地风水上佳,土质有别于他处,是以茶品清奇。可是这茶第二道的滋味却不如你库中所藏的那几种,应是此处人未等抽针便采的缘故……你说她?我不认得。”

马五德一听也取了碗尝了口,他做茶商多年,自然能品出茶的好坏,啧啧称奇:“果然如此,若如段姑娘所言,等茶抽针再采,这茶又是如何?”

段钰当即道:“价逾千金。”

马五德喜不自胜:“段姑娘真是我的贵人!如果不是姑娘指点,上次那批茶怕是要栽在手里了!等回头咱们下山,我库中还有些普洱,也请姑娘一一品鉴。”

段钰道:“无需道谢,都是小事而已。”

众人听他二人这番对答,才明白马五德何以待她这般不同。房梁上的少女也听得一清二楚,玩味一笑:“小结巴,原来你会品茶?是嘴巴不灵舌头灵么?”

段钰岂能听不出这话中的戏弄之意,秀眉微拧,不悦道:“我不是结巴。”

少女正待开口,却见一人自门外疾步走来,刚迈过门槛便扑倒在地。那老者见状叫道:“容师弟,你这是怎么了?”

左右弟子上前将那人搀起,只见他面如金纸,双目圆睁,愤恨之意未褪,却不发一言。道姑抢先一步上前按住他的手腕,又试了试他的鼻息,登时大惊失色:“师兄,他死了!”

老者道:“师妹,你且让开。”他上前解开男子衣衫,忽然一愣,只见男子胸口以黑墨写了八个字:“神农帮诛灭无量剑”。当即怒不可遏:“竟敢在我们无量剑派的地盘上如此放肆,今日留不得他们了!”

少女见状拍了拍手,那团白影顺着梁柱攀爬而上,趴在她的肩头。段钰这才看清,原来那毛茸茸的白影是一只小貂,睁着一对圆溜溜的红眼睛,看着煞是可爱。段钰自幼便喜爱猫儿狗儿一类,因母亲碰不得此物毛发,不得养在屋内,此时一见便心生喜意,忍不住看了又看。

少女心知她在看自己的白貂,有意不将貂儿收回皮囊中,令它伏在臂弯之间,轻轻抚摸着。

那老者召集完门下弟子,这才想起那少女来,朝梁上道:“阁下方才所说的,是否指的便是此事?”

少女道:“算你聪明,不过也来不及啦!人家是有备而来,你们还能抵挡不成?要我说啊,你们不如赶紧把东西收拾收拾,趁早离开吧。”

东宗比剑初胜,老者如何能离开。何况众目睽睽之下,若是依这少女话轻易撤退,只怕日后无量剑派就要声名扫地,再也无法在江湖上抬起头来了。

他心中已有决断,冷冷道:“姑娘为何这么说,难道你也那神农帮的人吗?”

少女冷笑道:“好言相劝你不听,反倒怪起我来了!那你就带着你的徒弟们去死好了!横竖神农帮也只杀你们无量剑的人,和旁人又有何干系。”

段钰疑惑道:“你怎么知道神农帮的人要来?”

少女把白貂收回皮囊,冲她笑了笑:“你真的想知道?”

段钰点了点头,少女把玩着手上小蛇,漫不经心道:“这么想知道,不如你来做我的奴婢,伺候我几天,我就大发慈悲告诉他们,让他们死也死得明白,怎么样?”

“你……”段钰从未听过这般无礼的要求,羞恼道:“胡言乱语,我才不给人当奴婢呢!”

“有求于人就要卑躬屈膝,你连这都不懂?”少女瞥了那老者一眼,意有所指:“无意中得罪了人都不知道,哼,还说什么名门正派英雄好汉!我是来看热闹的,可不是来救人的。”

段钰一脸茫然:“可他们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你不如把话说清楚些。”

少女懒洋洋道:“哦?这么说你是打算给我做奴婢了?”

段钰手足无措道:“你胡说些什么!我可没答应你……”

“你既然要我说清楚,那就是答应的意思。”少女居高凌下道:“老头儿,你听清楚了,这群人是奉了缥缈峰灵鹫宫的号令,要夺了这座剑湖宫去,为的是要查明‘无量玉壁’一事。话说的够清楚了吗,如果还是不懂,那就等神农帮打上门来自己去问吧!”

那老者听完深深皱眉,即刻便有弟子回报,说对面山上已聚集了不少神农帮的人,并射来一封书信。

不待老者吩咐,方才那龚姓汉子已经取来信拆开,道:“师父,他们也太仗势欺人了!”

少女神色微寒,轻声道:“真是不知死活。”她说完从梁上一跃而下,转瞬间来到段钰面前,右臂在她腋下一穿,道:“说话要算数,小奴婢,跟我走吧!”

她步伐轻快,不过一息之间已带着段钰掠至门外,显然轻功不凡。段钰被她带钳住手臂,挣脱不得:“谁是你的奴婢了,快放开我!”

少女带着她轻功飞过房檐,几个纵跃之间便离开了剑湖宫,贴着她的脸颊道:“你怕不怕蛇?”

段钰被她温暖的吐息一扑,雪肤微红,强作镇定道:“我不怕。”

少女带着她湖岸树林旁落下,段钰腿脚发软,坐在深草中,见她不怀好意地看着自己,心中一突,结结巴巴道:“你、你要做什么?”

少女目光在她衣领旁转了一圈,单膝压住她的双腿,指腹在她脖颈上打转,道:“既然你不怕,那我往你的衣领里放一条怎么样?就当是为我保管了。”

说着真提了一条绿油油的小蛇要往段钰衣领里塞,段钰忙去抓她的手,却被她躲开了,衣领里当真有什么冰冷的东西掉了进去,她却挣不过少女,只得含泪恳求道:“别、别放进来……”

少女不为所动,淡淡道:“说啊,你要不要做我的奴婢?”

段钰咬着唇摇了摇头,少女攥着她的手腕道:“你不答应,我就把蛇放进去了,它好像还挺喜欢你的,如果不是我提着它的尾巴尖儿,它可就要马上钻进去了。”

她指缝间真有条绿莹莹的细长尾巴,段钰一见之下吓得魂飞魄散,也不管她说什么连忙点头。少女哈哈哈大笑,拍手道:“你看!”

段钰这才看清楚,那细长冰冷的东西竟是一条玉雕的小蛇。少女见她目瞪口呆的样子,更是大笑不止,收了玉蛇挂回腰上,忽道:“咦,你身上是什么味道,好香。”

段钰被她压着仰倒在草里,少女贴着她的脖颈轻嗅到衣领,又拉起她的手腕撩开衣袖闻了闻,段钰被她气息一扑,手臂痒得厉害,挣扎着想把袖子放下,少女却突然皱了皱眉头,道:“别动。”

段钰不知怎么有些怕她,低声道:“你先放开我。”

少女却握着她的手腕压在她身上,仔细看了她片刻,轻声道:“你生得好白,我娘都没有你这么白。你身上好香,你平日是不是会吃花?”

段钰也想到了自己母亲,她若是知道自己受了这番委屈,不知要有多心疼。一想到这里,眼泪便止不住地落了下来。少女见她落泪,当即慌了起来,忙扶她坐好,摘了她发上草屑,道:“你别哭了,我不逗你了!”

段钰推她推不开,啜泣道:“你这人……你这人好生无礼,欺辱我不说,还要我做你的奴婢!”

少女看了她半晌,抹了抹她脸颊上的泪痕,道:“噢,你是为这事哭的。那我问你,你爹娘有没有教过你,答应过人的事一定要做到才是,不然就决不能轻易松口。”

段钰不解道:“你说什么,我爹娘……这和我爹娘有什么关系?”

少女道:“就说你爹娘教没教过罢!”

段钰不愿被她看低,低声说:“仁义礼智信,这些先生都是教过的。可是这和你说的有什么——”

少女打断了她的话:“这么说你是知道的了,那你答应的事,为何却不肯去做?”

段钰睁着两只红眼睛看着她,好像一只呆愣愣的兔子,少女几乎忍不住想伸手去她头上摸摸,看看会不会有耳朵,故作严肃道:“你不是答应要做我的奴婢了?怎么又要反悔?”

段钰惊道:“我何时答应你的,你这人真是无理取闹!”

少女将她双手反剪在身后,抿了抿唇道:“答应了的事做不到,你对得起爹娘的教导吗?方才那么多人都看着听着,我也说了,如若我把事情说出来,你就要做我的奴婢,难道这也有假?你要是不愿,不如我们回头去找那无量剑的老头,让他来评评理,看看到底谁对谁错。”

段钰被她绕糊涂了,争辩道:“可是明明是你自己说的,我半点都没有答应你的意思!这事怎么能怪我?”

少女道:“不怪你怪谁,旁人可没说要做我的奴婢。这是怨不了别人,要怪只怪你自己多管闲事。”

段钰心绪纷杂,道:“你先把我的手放开再说。”

少女依言松开手,段钰看着手腕上的红痕,抱怨道:“你力气也太大了,抓得我手好疼。”

少女奇道:“你真的不会武功?”

段钰道:“很奇怪吗,我爹爹不想教我习武,他常说姑娘家家,整日舞刀弄枪像什么样!”又神情沮丧道:“我也想学呢,可惜没人教我。”

她说话时尾音拉得老长,少女扑哧一笑:“这就是你爹爹的不对了,走江湖的人怎能没有武艺傍身,被人欺负了都没处说理去。”

段钰斜睨她一眼:“说的对!我要是学会了武功,今日就不会被你如此轻易的抓走啦!”

少女道:“往好处想,抓走你的是我,可不是别人,你已经够走运了。要是碰上那些狡诈浪荡之徒,你一个女孩子,想跑都跑不掉。”

段钰嘟囔道:“你和他们不也没差?”

少女捉起她的手分开,摸着她光滑的掌心道:“我怎么狡诈了?明明是你亲口答应的事,总归不是我错。至于浪荡嘛……”她侧头轻轻在段钰耳一嗅,笑道:“这算是么?”

段钰红着脸躲开,道:“你、你既然知、知道,就不该行事如此轻薄!”

少女却将她抱了个满怀,脸埋在她长发之中深吸了口气,叹道:“你怎么又结巴起来了?说你是小结巴你还不愿承认。你身上到底是什么香味,闻起来可真舒服。”

段钰嗅了嗅衣袖,疑惑道:“什么味道,我怎么不知道?”

少女灵光一闪,道:“山茶花,一定是它!”

段钰看着她鬓边的山茶:“你头上不是有一朵么,许是它的香气呢。”

少女摘下花转了转,笑道:“那就送给你了。”说着往段钰发间一插,赞道:“你戴这花真好看!”

段钰头一次被外人这么夸赞,羞恼之余,另生出一种别样的感觉来,低声道:“我倒觉得,它和你更相衬。”

少女爽朗一笑,笑容真如山茶般娇艳:“那等我回头就去摘一朵。”

段钰微微点头,少女又道:“那剑湖宫里人多,你说名字时我没听清,你叫什么?”

段钰又说了一次,问那少女:“你叫什么?”

少女道:“我姓钟,单名一个灵字,我看你年纪应该比我小,是不是?”

段钰不信,两人对了生辰,果然钟灵长她一岁。段钰只得道:“钟姐姐。”

钟灵被她这一声姐姐唤得身心舒畅,见她依然有些不情愿,逗弄的心思又活泛起来,佯装正色应了,又道:“人前这么叫,人后却不许这么叫我。”

段钰心想难道她还有什么别的小名?便道:“人后该怎么叫你?”

钟灵拉着她的手说:“叫我主人。”

段钰一怔,钟灵抢在她前头说道:“你可是答应了要做我的奴婢的。”

段钰面上红成一片,也不知是羞还是怒,发间那朵山茶随她动作一摇一晃。钟灵紧紧盯着她不放,段钰终于受不住,低下头,声如蚊蚋唤了句:“主人。”

她说完连脖颈都是粉扑扑的,钟灵心知这已经是她的极限了,不能把人逼得太紧,微笑道:“很好,那我们这就走吧。”

段钰稀里糊涂道:“去哪儿?”

钟灵领着她向长草深处行去,左看右看,口中答道:“去捉蛇,去不去?”

段钰忙去掰她的手,摇头道:“我不去!”

钟灵只手解了腰间皮囊,那只白貂便顺着她的手臂攀到肩头,人立一般站起。段钰见它一条毛茸茸的大尾巴摇摇晃晃,欣喜道:“这是你的白貂?我能摸摸它么?”

钟灵嘬起唇吹了声哨,白貂便从她肩头落下,从两人牵着的手上跑过,蹲坐在段钰右肩。段钰惊喜地啊了一声,想伸手去摸这白貂,手却被钟灵紧攥着,不由着急道:“我摸摸它,你且放开我的手。”

钟灵眼珠一转,道:“我要是放手,你抢了我这白貂去怎么办?”见她似乎极为喜爱这白貂,假意道:“这貂儿是我从小养到大的心爱之物,就算是我爹娘也轻易碰不得,你想摸它,需问过我的意思。”

段钰听她这么一说,才知道这白貂的宝贵。她也曾养过些花儿草儿,浇水松土都是亲力亲为,从不让旁人碰一下。思及此处,顿时有些讪讪,可这白貂着实让她喜欢,她垂首低声道:“我……我只摸一下就好,你就让我……”

她还未求过什么人,这般低声下气说完,又想起钟灵的脾性,只得恳求般望着她。钟灵玩味一笑,把她拉到自己面前,捏了捏她的耳尖道:“我才说过了,人后你要叫我什么?”

段钰大窘:“我……你怎么能!”

钟灵道:“你若是不肯叫,这白貂就不给你摸了。但你若是叫了,我就让你看看它的其他本事,怎么样?”

段钰想了又想,到底是舍不得这白貂,咬了咬唇道:“主人……”

钟灵故意说:“小奴婢叫主人做什么?”

段钰气极,钟灵却催促道:“说啊,你说我怎么知道?”

这湖岸边只有她们二人在,段钰心一横,索性豁出去了,结结巴巴道:“主……主人,我想摸摸这只貂儿。”

钟灵见她说的好生艰难,欣赏了会儿她涨红的脸,手指顺着她脸颊慢慢来到下巴,轻轻一勾,只觉手中少女肌肤娇嫩异常,仿佛再用力些便会化了,心中微奇,笑道:“好罢,小奴婢,主人答应了。”

那白貂果然在段钰肩头伏下,段钰小心翼翼摸了摸它的后背,见貂儿一动不动,任由自己摸着,便胆大了些,将它抱在怀里,轻轻抚弄着,欢喜道:“呀,它可真乖巧!”

钟灵在前面拨开草叶,道:“是了,你要是能像它一样,做主人的不知该有多高兴。”

段钰得了新宠,也不去理睬钟灵的话,只顾低头摸着白貂。两人沿着湖岸走了一会儿,钟灵忽然踩住一物,喝道:“呔,哪里跑!”

段钰定睛一看,钟灵脚下正是一条花色的小蛇,不禁有点慌神。她怀中的白貂却似离弦之箭,闪电般急跃至地,抓着那小蛇吞吃起来。段钰这才明白她为何要带着自己找蛇,道:“你这白貂是吃蛇的吗?”

钟灵道:“它从小就吃蛇,非毒蛇不吃,在谷里还好,到了外头,还要我费心费力去找毒蛇,真是麻烦!”

那白貂将小蛇吞了个一干二净,又重新回到段钰怀中窝着,段钰摸着白貂柔软光滑的背毛哄道:“我怕蛇,你吃蛇,真是只好貂儿。”

钟灵听她软声软语,心中好笑,面上却道:“还不快走,当心这貂饿急了咬你一口!”

段钰道:“它可不会咬我。”

钟灵一个唿哨召回白貂,笑道:“这可说不准,人饿极了都要吃人,更别说畜牲了!”不由分说拉起段钰的手,在她手腕内侧咬了口道:“它要是真咬了你,我可没本事去救。”

段钰呼痛,钟灵道:“痛么?知道痛就好,万不可掉以轻心,提防着点。”

段钰道:“提防谁?提防你吗?”

钟灵道:“提防我做甚么,难不成我还会害了你?”又道:“走江湖便是如此,万事留心留意,你初涉此地,无人教你,我好心提点你,你也这般不上心吗?”

段钰辩不过她,赌气将头一扭,不去看她。钟灵心中不知笑了多少场,强忍着不露声色,俯身在草里寻蛇。眼看日头照得人眼前生晕,两人在草里翻来找去,却再也不见蛇的踪影。段钰也觉得有些燥热,转头看沿岸波光粼粼的湖水,顿时口干舌燥。钟灵似有所感,笑道:“想喝水了?”

段钰点头,钟灵解下后腰水囊,长眉一挑,道:“我去取水,你就在这儿等着。”

段钰道:“多谢。”见钟灵却无动作,只望着自己笑,咬牙道:“主人。”

钟灵笑道:“乖。”终于肯放开段钰的手了。

此处离湖岸尚有一段距离,段钰耐不住这毒辣的日光,便躲到树阴下站着。时有微风拂经草地,绿草如茵,水浪一般东西晃动。远处碧空若拭,峰峦如屏,山间松桧森森,遥见一条玉带泄流而下,于日光中隐生虹晕,当真如传说中的神仙居所一般,不觉心中燥热散去,通体遍凉。

这山光水色让人心旷神怡,段钰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无意一瞥,却看见草丛里露出一截细长蛇尾。她看见钟灵踩蛇,觉得很有意思,便也仿照她的举动,朝那蛇尾上踩去。那蛇被她踩住尾巴,逃脱不得,打着卷缠绕过来,段钰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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