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口黏腻的老痰堵在气管,何书倩就要憋闷而死,耳边却传来锣鼓般撕心裂肺的叫喊。
“姐!!!”
这喊声有击穿耳膜之功,激得僵躺在床上之人一阵猛咳,吐出一口带血的浓痰。
何书倩猛地睁开双眼,开始大口喘气。
天,她差点被一口老痰憋死了。
何书倩坐起身来,一阵头晕眼花,金星闪烁,腹部传来阵阵揪痛,她倒抽一口凉气,又瘫倒在床上。
“我这是怎么了?”
声音的嘶哑程度,堪比安小鸟叫宝娟的名场面。
何书倩想也没想,捂着脖子来了一段:“我的嗓子……”
有人握着她手,急切得喊:“姐姐,你没事吧?”
何书倩缓了半天,那股晕眩感才散去,她看见一个小男孩跪在床边,看着不到十岁的样子,瘦骨嶙峋,陌生得很。
这是哪家的可怜娃儿,怎么逮着她叫姐姐?
意识全部回归,腹部揪扯感更甚,脑瓜子嗡嗡作响,眼前又开始发黑。
她此时再顾不上什么了,她全身上下所有细胞都在叫嚣饿死了!
何书倩揪着小男孩的手,面目狰狞,用尽全力嘶吼:“快给我吃的!!”
小男孩一抖,被吓到般倒退两步,片刻又走上前,流着眼泪凄凉道:“姐,我们家已经没吃的了。”
何书倩圆瞪着眼,家里没吃的就出去买啊,出去买啊!
没看到她要饿死了吗?!
她抖着手指小男孩,嘴唇哆哆嗦嗦的,气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小男孩上前握住她伸出来的手,哭哭啼啼道:“姐姐,我知道的,你别说了,别吓我,就这么去吧,我过两天就下去找你。”
何书倩气得差点背过气,真就这么走了。
她竭尽全力坐起来,慢慢站起来往屋外走,走了几步又摔在地上,小男孩尖叫一声,要把她扶到床上。
何书倩手脚并用将他推远了,拼尽力气爬出屋外。
刚下过雨的地面一片稀泥,何书倩贴在上面没命地往前爬,可视野中尽是贫瘠的土地,小小的茅屋远近错落,丝毫看不出现代的影子。
苍天啊,这是什么地方?
何书倩有心想往那些茅屋爬,却碍于距离太远,迫于无奈只得抓着一把野草开啃。
再不塞点东西到胃里她就下线了。
小男孩追出来拉她,“姐,你……你没事了吗,你怎么趴在地上吃草啊?”
狼吞虎咽一阵,肚子终于不再哀鸣,何书倩一把甩开他,柳眉倒竖,恶狠狠吼:“不吃草你要我死吗?”
小男孩被吼得一呆,愣愣看着她,随后抿紧了唇,放下了手。
有人围了过来,幸灾乐祸地叫:“快来看呀,何翠花饿极了趴在地上吃草呢!”
“哎哟,这不是何秀才他闺女嘛,怎么不见继续清高了?”
“王家婶子快来呀,何知礼那闺女在啃你牛草呢!”
王家婶子就在附近田里,听到呼喊两下就跑过来,一手叉腰一手指着何书倩,
“好你个假清高的贱人,前些日子村里好心给你姐弟俩送粮食,只是要你们磕头认错而已,竟敢拿扫帚把俺老子赶出来,这会儿又悄摸地来偷我牛草,好不要脸!”
何书倩被劈头盖脸一顿骂,早憋了一肚子的火这会儿也忍不了了,张嘴要骂,却只听喉咙里嗬嗬直响,不见声音。
她气得要死,怒目瞪着王婶子。
王婶子见她生气却觉得畅快,“你还真把你爹当秀才了,不过是个靠作弊上去的,死了活该,真是给我们小吉村丢人。”
此话一出,呼声一片,“就是,何知礼也好意思叫这名字,我都替他感到羞耻!”
一直叫何书倩姐姐的小男孩捏紧了拳头,一脸怒容,“不许你们说我爹!”
“说你爹又怎么了,难不成谁还说错了?”
“你们就是错了,我爹是堂堂正正考上去的,是被小人冤枉的!”
常年跟王婶子掐架斗嘴的黄大娘,这会儿难得跟王婶子同仇敌忾,
“冤枉,谁冤枉他,难道你的意思是,县太爷会冤枉何知礼这样一个小人物?”
“哼,何知礼这个狗贼把我们村害惨了,十年不准参加科考,那可是十年啊!”
“这两个小蹄子还不知错,还敢骂县太爷是小人,大伙儿一起给他们点教训尝尝!”
何书倩缩成一团,承受着村民的拳打脚踢,趁乱将一团野草揣进怀里。
片刻之前,就在小男孩和人斗嘴之际,何书倩脑子里响起一道清脆的提示音,
【发现纯天然无公害荠菜,十元一斤,是否交换?】
何书倩不认识荠菜,只能尽可能多薅了些野草藏起来。
王婶子看差不多了,忙叫停了众人:“好了,别打了,大家伙儿出口气就得,别真将人打死了背官司。”
何书倩身上原本就哪哪儿都痛,受了些拳打脚踢也都麻木了。
这些村民人虽多,可都收着力,没敢下死手踹死他们,两人挨下一阵打也只受了些皮肉之苦,没伤着骨头。
“贱人,下次再看见你们偷鸡摸狗,可别怪我们不客气!”
村民离去前,一人朝两姐弟吐一口唾沫,更有小童朝他们身上扔泥巴。
人群散去,王婶子却还站在原地,何书倩没敢动。
一个粗粮馍馍掉在地上,王婶子道:“施舍给你们了。”
脚步声渐渐远去,何书倩伸手要去拿那个黄黑的馍馍,却被爬起来的男孩一脚踢进了稻田里。
何书倩愤怒抬头,却见男孩红着眼眶浑身颤抖,“父亲教导过我们,不吃嗟来之食,姐姐忘了吗?”
何书倩张嘴又闭上,在心里叹了口气。
她已经初步明白,自己若不是在做梦,那就是穿越了。
这个瘦精精的男孩是自己的弟弟,他们两个是全村的公敌,被全村人排挤,现在屋里一颗粮食都没有,就要饿死了。
而她这个弟弟继承了秀才父亲的骨气,宁可活生生饿死,也不愿接受别人的施舍。
何书倩接受了这糟糕的命运安排,向男孩伸出手,哑着嗓子道:“扶我回去。”
两人在泥水里滚了一遭,浑身湿透,小风一吹就冷得发颤。
依着现在糟糕的体质,再多吹会儿冷风,就能在饿死之前病死了。
姐弟俩踉踉跄跄回了茅屋,将大门关得紧紧的。
何书倩将火灶点燃,把屋里的柴禾全架起来烧了,屋里瞬间温暖起来。
男孩原本想要阻止,又觉得没有必要,反正他们活不久了,倒不如就这样暖暖和和的走。
寂静之中,何书倩突然开口:“我能相信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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