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深谷里一片黑暗。
“咳”地一声,季抒灰头土脸地坐了起来,她轻轻拍了拍身边的人,“江宥。”
江宥也跟着“咳”了一声,慢慢转醒,他声音有些哑,“怎么了。”
季抒打着头灯,先下意识地看了眼计时器,又开始检查东西和江宥,“你有没有哪里特别痛?”
刚刚掉下来的时候,江宥把季抒护在怀中,为她挡了很多掉落的碎石。所幸后来季抒及时地将随身的防护装置按开了,两人才不至于摔死。
情急之下,江宥下意识地将季抒护在了怀里,一部分原因是他的母亲从小教导他要对女孩子保持尊重和温柔,要保护女孩子。至于另一部分原因,江宥也不知道。
江宥没觉得自己身上哪里特别痛,于是他说,“没有。”
季抒刚要说那就好,结果灯就打在江宥肩头,照出一片血红,她淡淡地瞥了眼江宥,语气不同往常,有点责备意味的,硬邦邦地说,“你肩膀受伤了你没感觉?”
江宥侧头看了眼自己的肩膀,想坐起来。
季抒连忙止住他的动作,“等一下。我扶你。”
江宥想说不用,季抒却已经上手,他只好由着对方将自己慢慢扶起来靠在墙边。
随后,季抒从背包里拿出自己的医药包,给江宥消毒,处理肩膀、脸上的伤口,包扎,又给对方防护服受损的地方用特殊材料缝上,动作一气呵成,速度很快,却又带了几分小心翼翼,“好了。”
江宥看了眼对方熟练的手法,不禁想对方是不是经常受伤,但他最后只是打趣道:“你们中央行星普通公民的基本技能?”
季抒看了江宥一眼,眼里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她保持微笑,诚实地说,“舒霁的基本技能。我上学学过。”
这话没什么破绽,基本应急救援知识,有些学校会教导。江宥扫了眼季抒,突然注意到对方的手心其实有擦破的地方,血迹已经干涸。
“你的手。”
季抒低头看了眼,波澜不惊地说了句,“没事,小伤。”
江宥看着对方丝毫没有给自己处理伤口的意图:“不处理一下?”
季抒继续收拾着医药包的动作,“没事,不影响。”
同样作为女孩子的江宥的表妹,如果一不小心擦破一点点皮,便会小题大做,一直叫疼,仿佛遭受了天大的伤害和委屈,但很多次都是医生再不来伤口都要愈合了。
可面前人手心明明已经擦伤得那么严重了,却从头到尾一声不吭,还冷静仔细地给自己处理好伤口。第一次碰见她也是这样。
江宥微微皱眉,没忍住地多说了几句,话里全是小伤口引发大危险的意思,话一出口又觉得自己莫名其妙要费这个心。但好在,在他苦口婆心的劝说下,季抒给自己处理了下伤口,不过仍然很粗糙,完全没有像对待江宥那般精细。
没等江宥继续开口说话,季抒连忙找了一支营养液出来,递给他,“喝掉。”
江宥闭上嘴,看了眼对方递来的营养液,想提醒对方其实他自己也有,但沉默半响后他什么也没说,只是乖乖喝下。
季抒又开始检查身上的东西,观察四周的地形。
他们掉下来的这里像是山间裂缝,裂缝很深,头顶上方似乎全部聚拢,看不到顶端的光亮,地下也不算开阔,不远处黑黑的,似有一处狭窄的通道可走。也只有这一处可以走了。
江宥此时已经慢悠悠站起来了,从头到尾,他神色并不慌乱,甚至可以说是极其冷静,只有从稍显凌乱的头发和身上的伤处,才能推测出他刚刚经历了什么。
季抒在此时对江宥产生了点探究的意味。
“走吧。”
听见江宥这话,季抒点点头,想要走在前面探路。
江宥按住她的肩膀,轻轻拍了拍,“我来。”
季抒不明所以,但照做。
江宥一路走在前面,丝毫看不出来像个有伤的人,步履沉稳,每一步走得都很笃定,也没有惧怕与担忧,似乎就算前面的路是错的也不会有所影响,就算没有路他也能原地走出来一条路。
经过了无数个分岔路口,越走越窄,幽闭恐惧症患者是无法忍受的,所幸两人都不是。
渐渐地,道路变得开阔,还有隐隐约约的水声。
一条安静流动的暗河在长时间的行走后映入眼帘,两人走到河边,对视一眼,默契地在河边坐下休息。
季抒又看了眼计时器。
江宥早已注意到她的这个小动作,没忍住问道:“你在看什么?”
季抒:“计时器。”
江宥:“?”
季抒:“时不时看一眼我安心。”
江宥将背包放在一旁,背靠在壁上,“不是来看风景,你又着急离开了?”
季抒侧头看向江宥,很认真地说,“就算看风景也有截止时间。每一个时间点做应该做的事。这样,计划才不会被打乱。”
“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看,我们俩现在就是出乎意料地掉下来了。”江宥漫不经心地说。
此次地裂事件很突然,没有任何预兆,按照常理其实并不会发生。
季抒当然知道这个道理,但她还是不喜欢事情脱离自己掌控时候的慌乱与错愕。
季抒沉默了几秒,选择不再说这件事,遂转移话题,“伤口怎么样了?”
江宥毫不在意地说:“一点小伤。”
季抒揭穿他的伪装:“可是你唇色很苍白,额头还冒冷汗,综上,我觉得你现在可能伤口有点痛。”
江宥不觉得自己作为一个成年男性会那么娇弱,他嘴硬:“不痛。只是生理反应。”
季抒友好地选择不戳穿对方的假装,自顾自地,从兜里找出一颗糖,“没有止痛药,你先吃这个吧。”
江宥看着对方拿出来的糖顿了几秒,随后妥协一般接过来吃了下去,葡萄味的糖在嘴里化掉,伤口的痛意似乎也真的随之淡了下去。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坐着休息了一会儿。
季抒本意是想聊天转移江宥注意力,让对方没那么痛。季抒以为自己跟对方聊天肯定要绞尽脑汁找话聊,因为之前跟江宥说话对方每次都简单回话,也很少主动找话聊,一整个冷酷。季抒觉得对方是她社交经历的一个巨大挑战。
但现在季抒莫名觉得江宥的话比之前多了。
可能伤口真的很痛吧。季抒想。
没过多久,两人又再次出发,这次他们准备直接顺着水漂走。
下水前,两人收拾好东西,做好准备,季抒又再次处理了江宥的伤口,还特意做了一个防水处理。
冰冷的水漫过身体,两人在彼此间系了一个绳。
黯然寂静的狭小洞穴中,仅有水流的声音,一丝一缕地渗透浸人的心脏,像一根针线不紧不慢地穿缝过柔软的布料。
不知会飘向何处,不知何时能停下,也不知生死何许,只是放手一搏,将命运交给随机的上帝。
江宥照例漂在了季抒的前面,季抒只能瞥见对方的背影和圆润的后脑勺。
其实这一路走来,四周寂寥,只有脚踩在地上发出的响声,前后也无人,黑暗压抑地有些过分,不知道下一步会走向何处,寻找能源石的任务也压在胸口,就算是有过许多野外探索经历的军校生季抒,也会有一丝不耐和焦躁。
江宥却始终不骄不躁,镇定自若,时不时还会试探一下她,可对季抒来说这就像一个紧张时刻一个人刻意开玩笑舒缓气氛一般,让她放下了担忧的心,不至于时刻绷紧着敏感的弦。江宥的存在向她释放着一种信号——无论如何,他们都会活着走出去。
季抒没找江宥说话,洞内很安静,只有沉默的风声。
“舒霁。”漂在前面的江宥忽然平平地唤道。
季抒以为前方有什么情况:“怎么了。”
“看错了。”江宥却又平静地说。
没人再说话,洞穴又回归安静。
水位一会儿上涨,变得有些急促。一会儿河道变宽,水流变得平缓,不知漂了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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