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丽都与贺渡川的婚约,当初是在两家长辈面前过了明路的。
只等着贺渡川二十岁过了冠礼,就筹办他们的婚礼。
那年两家已经热火朝天地为年尾的冠礼和婚礼做起了准备,而宣平侯却带着世子沈鹤章在年初进了京。
这位沈世子性情好,本领好,家世好,相貌好,但是最好的还是他的眼光。
上京城姝容如云,他谁也不瞧,偏偏一眼瞧上了崔丽都。
上京人等着看他沈鹤章的笑话——人家未婚夫妻自幼相识,出双入对十余年,任谁来看都是一对佳偶天成,眼见着婚礼在即,谁会理会他一个突然冒出来的边关武将?
但沈鹤章居然真就得偿所愿。
崔家与贺家因为此事分道扬镳,这些年在朝上针锋相对,后来贺渡川入朝后得了今上看重,就更让两家关系紧张不堪。
只单看这些年两家不睦的架势,也知道当初悔婚一事让彼此多么不满。
如今崔丽都甫一回京,贺渡川就在众人眼前挑衅,谁会不觉得他至今对她怀恨在心?
他应该憎恶她、报复她、在她最艰难的时候落井下石、再高高在上地欣赏她狼狈的丑态。
而不是在被她漠然无视之后,突兀地出现在这里,问她还要不要嫁给自己。
晴山睁大了眼睛望着他,疑心是自己听错了。
但是他一字一字咬得又那么分明,在这个安静的夜晚里清晰可闻。
她只惊讶了一刻,立刻就觉得贺渡川简直是个混账,竟敢用这种方式来羞辱报复她家娘子,手下立刻便要用力阖窗。
贺渡川却一把将窗户挡住了,越过她向内望去,沉下眉眼道:“崔丽都,别装听不见。”
他不是没想过崔丽都回来以后会对自己表达什么样的态度。只是各式各样的情形都想了一遍,他其实并不如何拿得准。
他们已有将近十年不见,也许对方早就变得与过去毫不相同。
他想过她会无视他——
她此刻的态度就仿佛白天在朱雀桥前一样的冷淡,甚至比那时更甚。
这种态度让他难以忍受。
这还不如直接捅他两刀来得痛快。
崔丽都仿佛是没见到他、也没听到他说的话一样,低下头去继续平平静静地抄经,再也没有向这边分来半点反应。
晴山心里七上八下,忐忑万分。
这二人当初分开是什么情形,她全程都是看在眼里的,若按她来想,这回再见闹出什么事端来都不为过……
她紧攥着窗户想要将贺渡川关到外面去,就当是今晚没有见过。
但贺渡川的脸色已经因为崔丽都的反应而彻底阴沉下来,当即便要撑着窗沿直接翻身进去。
只是他才将将跃起,忽而听到耳后有极轻的破风之声,立刻便将手一扭强行转换身形。
也就是他扭开的瞬间,一道尖镖从他身前掠过,险些划烂他的衣裳。
这道镖的分寸掌握得极好。
力度与速度都至极,若非他身手绝佳可以避开,否则不死也要大伤。
而它的距离和角度又仿佛长了眼睛一般,对他是个绝对的杀招,却巧妙地错过了晴山,只最后钉在她后侧一处角柜。
贺渡川站定,自一片昏黑的夜色里回头望去,什么也看不清楚。
但他记得白日里在街上对他恨视的那个护卫,心里隐约觉得应该就是他。
晴山知道有沈靖守着,心下安定了些,道:“贺郎君,深夜翻女子院墙,绝非君子所为。你若不走,便不是这点教训了。”
贺渡川轻嗤一声:他也不是头回翻她崔丽都的墙头了。
他没再执著于入内,但是该说的话还是要说,于是就站在窗外开了口。
“崔家自始至终没打算接你回来。陛下厌恶沈家,你此刻回来住在崔家,等同于是把崔家变成了陛下的眼中钉肉中刺。你父亲一向体察上意,不会容得下你,你还留在这里做什么?”
他可是听说了,在决定让崔丽都回来以后,崔家就已经默默收拾了一处偏僻无人的住处,给谁去住,答案不言而喻。
他被她几番下了脸面,音调难免冷些,听在人耳中,总觉得带着些讽刺之意。
晴山觉得刺耳,开口要为自家主子辩驳。
但在她出声之前,贺渡川想起了白天挑衅她的情形,自己也似乎意识到了这一点,扯了扯唇角收敛了些情绪,道:“你若是因白天的事……”
“贺郎君。”
他后半句话噎在喉间。
她叫他什么?贺郎君?
近十年不见,她同他开口第一句,叫他贺郎君?
崔丽都将笔搁下,侧首转向这边,纤长的眉微微皱起,目光里分明带着些不耐之色。
她用一种让他觉得万分陌生的眼神望着他,问道:“你还不走吗?”
但她不是在问,她是在赶人。
若说贺渡川来此之时还想过什么,在这句之后,任何心思都已彻底灰飞烟灭。
他站在原地盯着她微微顿了片刻,一个字都没多说,转身迅速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沈靖想着他们刚刚回到上京,不敢懈怠,所以今日外出办完事后立即回来亲自守夜,果然遇见些麻烦。
他从藏身处出来,往晴山那边靠了靠,却保持了一个合适的距离,也没有向窗内看,只是开口询问了一句。
“夫人没事罢?”
晴山摇了摇头,道了句“多谢”。
沈靖这才重新退开。
他一向是有分寸的人,来路上敢直接进崔丽都的房间,是因为崔丽都告诉过他,她会一路和衣休息,如有危险他可随时入内。
而现在到了崔家,他知道崔丽都一个女子夜间或有不便,自然不会靠近。
晴山关好窗回过头看向崔丽都,这才反应过来,崔丽都眼下披着头发,居家的寝裙外头只披了件薄衫,哪里是个能见外人的样子!
她又想起刚才——贺渡川!亏他还敢一直这样在外头喋喋不休!
晴山走到崔丽都身边为她研墨,没有出声,等她抄完了今日的经书,又将桌面收拾齐整,这才开口。
“那贺六郎耿耿于怀,也不知究竟想做什么?娘子往后小心些才好。”
崔丽都却仿佛半分都没受到影响。
“他如今身居高位,没有时间想着要寻我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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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渡川的确没有想要寻她麻烦。
今晚的夜色晦暗得不见明光,他踩在黑暗里向家走,目光有些茫茫的空荡,和他方才站在崔丽都面前时截然不同。
他脑子里很空,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
他看到路边的树,这树已经老了,从前他走过时曾将刀鞘磕在这里,碰掉了好大一块树皮,那块疤已经向上生长,不再留在他腰侧的高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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