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朝疆域辽阔,从上京到南境前线,山长路远。
战时局势瞬息万变,由不得时间消耗,朝廷自有一整套快传急令的方式系统避免延误。
这一套系统绝无任何问题,因为在最初南邺挑衅、沈家坚守不出的时候,朝廷连下两道令旨急命出兵,否则便以抗旨论罪。
可是在宣平府阖家披甲出战后,这个系统却仿佛突然失灵了,所有一切通通都迟了半拍。
在局势尚可把握、当见好就收撤军回守的时候,沈家连续上请撤兵,但撤兵之令迟迟不到。
沈家立行决断,见其他地区并无要紧战事,便向附近驻军去信,希望他们协助自己顺利后撤,却也一直未收到任何回应。
敌军为首的是南邺百年难遇的将帅大才,用兵奇绝,始终缠着他们无法脱身。
无人襄助,沈家难以顺利脱身,只得带兵鏖战,眼睁睁失去抽身时机。
在他们战到局势焦灼、难分难解的时候,一道已然无用的撤兵之令终于来到前线。
若在那时,调拨援军的旨意可以同时传到,那么有援军在外配合,沈家人就仍有求生之机。
可是偏偏就没有。
沈家将领死伤惨重,宣平侯伤重难下战场,沈鹤章竟成唯一一个能担重任顶在最前的将领。
为防一败涂地,他只得从自己军中再分出四成人马交给胞弟,命他绕路回攻一处兵力薄弱的关隘小城,期望能够给己方留下最后的喘息防线。
这一计成功了,却没有成功太久。
因为这一路守军保存的粮草与武器,甚至已经无法守住关隘,无法坚持到前方大军撤回此处。
守军全数阵亡,沈鹤章也失去了最后的退路,被敌军围困峡谷之内直至弹尽粮绝。
在他牺牲后的第三日,援军终于带着援令来到,只是一切都走到了绝处,再也没有任何转机。
崔丽都那时候就在前线。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那两道命令不仅来晚了,而且中间还相差了整整二十天的时间。
就是这二十天,让沈家这些叔伯子侄一个又一个因为战无可退而牺牲阵亡。
可是此刻,原修明却说什么,这两道军令是即刻拟定、同时发出的?
世上再也没有比这更荒唐的笑话了!
原修明看着崔丽都面上浮现出愤怒而意外的表情,正色道:“自然是同时。我父王掌三省事,如此重要的命令,必然是亲自监管,岂会疏漏?”
他见崔丽都根本不信,干脆详详细细地将过程给她说了一遍。
“朝中的确对是战是退有过争辩,但很快就有定论。贺家当先主张避战撤军,陛下允准,我父王即刻拟旨请印,尚书台燕公亲自监管执行,命信使快马加急送去前线。此事知者众多,做不得假。”
他说到此处,微顿片刻,又道:“崔公与燕公相交甚好,夫人回家一问,自然可知。”
今上、宁王、贺家、崔家……好一出四角齐全的大戏。
崔丽都觉得有一张密不透风的巨网,将她兜头紧紧困住,憋得她几乎无法喘息。
“我知道了……”
她发声都变得很是艰难。
“多谢世子告知。”
原修明没有说话,眉心微微压低,看着崔丽都难看的脸色。
他安静地等待了许久,直到他看到在她努力压制下仍然始终难以恢复的神情,才重新开口。
“我理解夫人心中悲痛,可我劝夫人一句,此事因果分明,前路还长,不必纠缠不放。”
人都死了,哪里还有什么前路?若此事当真分明,又为何不可细询?
他越如此说,越显得其间有鬼。
崔丽都说不出话,低下头去,既不反驳,也无应答。
她今日说得太多了,沉湎其中,一时竟难以抽身。
原修明看出来了,很有分寸地向后退开。
“我就送夫人到此处。夫人慢走。”
院子又空了下来,崔丽都没有在那里站得太久。晴山跟在她的身后,隐约听得几句,看出她心情不对,立刻便在原修明走后上去扶住了她。
留下用饭是一点必要也没有了,她们立刻登车返回。
崔丽都的手紧紧攥在一起,指尖充血,看得晴山心疼不已。
她想不出说什么话才能宽慰,只得使劲抱住她的肩臂,又去握她冰冷的手。
可没过多久,崔丽都的手又缓缓松开。她垂着眼睛,看见自己掐出甲印的手掌,双手开始使劲颤抖。
晴山一看就明白是怎么回事。
她立刻从车内匣子里抽了干净的丝帕塞到崔丽都的手里,又扭头对外喊道:“沈靖!快些回去!”
马车开始加速,崔丽都整个人都颤抖得更加明显。
庄子里常备着热水供主人使用,这一回,浴室里的热水准备得极快。
晴山紧紧守在门边,耳朵仔细听着里面的声响,生怕出什么差错。
但里面只有很轻的水声,再后来过了许久,水声渐停,又传出了音量渐起的嚎啕哭声。
晴山紧绷的身体终于放松下来。
哭了好。
哭了就代表过去了。
她一直陪到里面传出因人起身而带动的水声,才快步走进帮崔丽都擦身。
崔丽都眼睛是红的,整个人颓丧不堪,已经没什么说话的力气。
晴山给她换了寝衣,让她躺在柔软的床榻上,用被子整个拢住了她,又在旁边给她擦发。
崔丽都闭着眼睛,许久才疲惫道:“宁王是故意的。”
他们父子一唱一和,将戏演得齐全,就为了让她知道,沈家之死另有蹊跷,而崔家与贺家都在其中逃不开干系。
她是一个抓着丈夫之死不肯释怀的疯妇,到这步,就该将他们视为崖上垂索,紧紧攀附深信不疑。
崔丽都从来就没有相信过宁王,可她来见宁王,有着必须的原因。
宣平府在上京经营不深,无法提供什么大的助力;崔家倒是身在高位,可是不会为沈家说话。
她孤身在此,需要借助一个可以接触到此事、并且有足够能力的势力来支撑自己。
宁王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他不是贤明吗?那他就不该见朝堂之上有损忠折正之事发生。
她主动求见,言辞冲动,即便只是为了免她生乱,他也会提供一些无足轻重的信息作为安抚。
在西明镇碰壁之时,崔丽都的确怀疑过宁王是否会愿意接招,可是在今上封赏以后,见面的请帖立刻到来,那她就再无犹疑了。
既然是彼此都有所图,这出戏自然唱得下去。
“母亲生辰时,我肯定是要回崔家去。你提醒沈靖这些时候做好准备,不打草惊蛇的前提下,尽量望一望宁王府上的动向。”
晴山应了声,看手上巾子已经湿了,就起身去换。
才走到架子旁边取了新的干布,便听有人叩门,说程四娘子遣了家丁过来,给三娘子送些东西。
崔丽都闻声睁开眼——
瞧,这戏不正立时便有人开始唱了吗?
晴山去外头将帖子和匣子大致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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