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苹果,是火,是救赎。】
“哦,我的上帝呀!快把她放下!”
迎面走来的是一个已经谢了顶的老头,花白的头发里只掺了几滴零星的黑,肥厚的嘴唇配上浑圆的肚子。一只长势喜人的鹰钩鼻,却搭上了一双又细又小的黑豆,每当他说话时,眼旁的皱纹还要先表示不悦。他的腿比肚子还要短,活像一匹矮脚马,只是少了些与它们相似的高洁品质,反倒徒增了些狡猾和狠辣。
“您就是韩肖,韩医生吧!幸会!幸会!”李想站了起来,先在衣服上擦了擦手,再把手递了过去,以示尊重。
“哦!不!不!请叫我陀马斯·韩,我现在已经是一个纯正的外国籍公民了!”
那个自称是陀马斯·韩的人,得意洋洋地站在众人面前,像一只跛脚的驴。当然,你得稍稍侧一点才能看出来,再侧一点,再侧,欸,对了!就在这个角度。
“那您怎么不戴礼帽呢?那种高礼帽,像您这种绅士不是经常戴吗?”
“啊,啊!我这回是忘了戴了,忘了!对,没错,忘了!下回我准买上一个,不!下回我准戴!”
“啊!跟您说话,真是令人愉悦!但现在您可否,如果不是很冒犯的话,可否去医治此刻最需要您救助的病人!这是多么令人感到荣幸啊!啊!”
“当然!当然!如果此刻没有病人,那么,我的小姐,我最亲爱的知己!我一定要和您好好聊聊!”
“好的,我最亲爱的陀马斯·韩医生!现在,还请您先去医治病人。啊!您真是位实打实的绅士!”
“对,对,当然!”
陀马斯·韩背着手,仰着头,踱步飘到春女床前。他先是看了看她的脸,摇了摇头,再是看了看她未发育完全的身子,又摇了摇头。最后,环视一圈,将室内所有女人都盯着看了一遍,叹了一口气,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呵,如果大家伙儿正好在他的脑袋里,那你们一定会听见咚咚的声音,因为这正是液体撞击大脑皮层的声响。
“失去价值!失去价值了!这已经是一个死去的女人了!我不救!不救!”
说完这句话后,他一边托起他隐形的披风,一边伸着手要钱,一边还不忘往女人胸脯上瞅。真不愧是一个男人,一个样样都精通的男人!
虎姐暴躁地拨开众人,朝他脸上打了一拳,啐了一口,揪着他的绅士领说道:“赶紧治!治好了,钱自然会进你的口袋里。要是,治不好,那我就得把你的鼻梁骨打断,将骨头拽出来,最后,不得不用它刺穿你的喉咙!你很清楚,我能不能做出这事!”
“诶!诶!好,我马上就治!马上就治!”
陀马斯·韩说完,立刻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鼻梁骨。之后,再紧张的心也会变成柔软的羽绒被,哄着早已入眠的良心继续安睡。
春女被挪到另一张床上,洁白柔和的色调以及暖黄色的灯光,简直像是天堂!陀马斯·韩呆愣在原地,红色的灵魂,纯白的羽翼,周围还发着圣光。他当机立断做了一个令人震惊,但却又是无比正确的决定——向床上的人下跪。
他一边跪,一边念着什么上帝果真是个女人的言论,逗得周围的人直发笑。李想也被逗笑了,但她又突然丧失了喜悦的神情。只因她想起了过去白好和她讨论过的内容,其实也算不上是讨论,简直可以将其称为白好的演讲会。
她说:“世界上,哪来的什么上帝!不过是西方为了巩固政权所制造出来的人为崇拜!那些个什么主教!皇帝!或者总统!上台之后,哪个是单纯念着让国家繁荣!让人们平等!不搞坏世界就不错了!我告诉你,李想,你好好听着!等世界上所有政权都掌握在女人手里,这个世界才能有真正的和平!等一切都由女人作主,这个世界才能真正地繁盛起来!所以,如果有上帝,她也一定是个女人!对!没错!女人!”
白好的声音不远不近,却正好在哪儿都能听到,只不过,以后,再没有这样的美妙可以听了。此刻,陷入幻觉的李想,顿时觉得自己像是重新回到了母亲的子宫,住进安全的堡垒里,又像是正趴在母亲怀里吃奶,吃着香甜又带着人腥味的脓奶。
的确,从繁琐到简单,只需要一步,即是遗忘。但是,你们真的愿意这样吗?成为接受生活即注定死亡的殉道者?
“好了,韩医生,快站起来吧!小虎,扶起来。”
虎姐不耐烦地把陀马斯·韩从地上拉了起来,也不能算是拉,应该说,是把他整个人毫不费力地从地上举了起来。陀马斯·韩吓了一跳,眨巴着黑豆眼,咂了咂嘴,说道:“每天给她吃个苹果,但别吃皮,把皮削掉,然后埋到花盆里去。”
“为什么?”
房内的人异口同声地问道。
“谢谢,但是不了,我不爱吃苹果。”
春女嘴中说出的,与众人嘴中问出的,大相径庭。于是,人人都转而看向了她,想弄明白为什么会有人不喜欢吃脆甜的苹果?春女被盯得头脑发胀,脸好像再度开始燃烧,李思红看到了春女的囧境,终止了众人的目光。
所以,目光又重新回到陀马斯·韩身上。
陀马斯·韩不一样,他享受女人的注视,觉得自己像极了英雄史诗或是什么其他会让女人敬仰的人物。
他摸了摸眉毛,转了一圈眼珠子,故弄玄虚地说道:“苹果不能吃皮,是因为皮里可能会有外星生物或是恶魔留下的唾液,吃了就会丧失生育能力。你们想,她现在能留下的最后价值可就只剩下生育了!你们又不愿意让她成为一名光荣的被插入者。至于,埋在花盆里,是因为,不能让这些邪恶污染了空气。或者,也可以说成是,这片人间净土要始终保持纯正的贞洁观。其实,说句不好听的,你们也该埋进花盆里,连同这栋房子一起。”
他刚说完这句话,虎姐就跳起来,愤怒得头发都根根竖起,将他打了出去。等虎姐回来后,便立刻给屋内的姐妹讲述陀马斯·韩的傻样,她们跪坐在春女床边,团成一团,“他一边说,‘你们都会下地狱的!’,一边求着我别再打他。哈哈哈!真是十足的小丑!”
“好了,小虎,留个人看着春女,剩下的人去吃饭,都快折腾一天了。小想,你跟我来,我有事问你。”
李想跟红姐走了,剩下的人都面面相觑,不知道的还以为红姐发现了火是李想放的。春女这个傻孩子,还始终认为她才是纵火者。李想一直跟到了书房,那是个小巧又精致的房间。
古铜红是房间的基础色调,木质棕以及浅浅微金作辅,整个房间有一种庄严的宁静感。映入眼帘的先是书柜里的书,极多的书,最吸引人的几本当属乔治·奥威尔的《动物庄园》,尼尔·波兹曼的《娱乐至死》,叶芝的《凯尔特的薄暮》,《鲁迅全集》,李清照的诗集,《庄子》,《道德经》以及西蒙娜·德·波伏娃的《第二性》。其次,看到的是悬挂在书柜旁的正楷书法,里面的诗文,应该是红姐自己写的五言绝句。最后,就是正靠着桌子的李思红本人了,等等,在她身旁还有两本正襟危坐的自传,是《武则天传》和《通往权力之路:叶卡捷琳娜大帝》。
“红姐,这诗?”
“这诗是我自己瞎写着玩的,不用在意,来,先坐下。”
“红姐,抱歉,说句冒犯的话,您写诗,有理想,为什么还要来这?您上了学,得到了思想,怎么能为了他们放弃自己的理想?我真不懂!还有,您桌子上这两本书我也略微粗看过一眼,您肯定是不愿意屈居于男人身下的!红姐!为什么?到底是为了什么!”
“小想,你别激动,先和我谈谈你眼中的这两本自传,随意说,有什么就说什么。”
“哼!一个是对女人称帝而感到屈辱的抱怨性文字,一个是对女人得到权力的无限认可。兽与人的区别,不就近在眼前吗?父权制下的标准男性和真正独立于高傲制度的人类,就是这样的区别。”
“小想,然后呢?接着说下去。”
“红姐,我明白的,我明白。皮囊,是一个女人最绝望的武器,但同时,它也是最不该存在的武器。我知道您想做什么,但您用错了武器。我们可以用刀,用剑,用枪,但绝不能用自己做容器,这从一开始就错了!我将向您举一个简单易懂的例子,这样,一切都会明了了。”
“一个怀孕的‘贵妇人’和手里拿着利斧的‘疯女人’,哪个更有说服力?我知道,您不喜欢鲜血,但是如果没到不用鲜血就无法生活的处境,没人会选择以暴制暴。现在,已经到了这样的处境了!没人该继续沉默下去!或是手里还捧着自己的心脏,任人挑选!”
“一个男人从出生起,就包围在看似是应得的母爱以及周围其他人的吹捧中,只因为他是个男人?所以,他们早就不是单纯意义上的人了,而是活在社会包裹中,自认为珍稀的独立物种。随着成长,一些得到了名利上的认可,一些被剔除。得到认可的,要让这世界继续照常运转下去,被剔除的,仇恨起自己的母亲或是周围其他女性来,认为是她们拖慢了自己前进的脚步。”
“哼!他们越来越多,越来越自大,认为全世界就该为他们服务!但凡不服务于他们的家伙,就该从这世界上抹除!或是把她们变成‘疯狂’的形象!”
“所以,在世界各地,生活在父权制下的男人们从女人出生起就开始灌输战争和性^爱都该是男人的!女人只能做个物品,可以被随意挑选的可笑观念。古希腊的海伦,‘亡国’的褒姒,被刻意去除双臂的维纳斯,不都是血淋淋的例子吗?”
“他们通过无硝烟的战争掌握了世界的主导权,通过贞洁论掌握了下一代的生育权,他们始终都在想着怎么欺骗女人!怎么奴役女人!”
“已经到了最后时刻的节点了!”
“现在,我们不该想着怎么去加入他们,拉更多姐妹入伙都是于事无补,这样得不到真正的改变!而是,应该拿起武器,去摧毁一切不合理!这样,世界乃至人类,才能真正步入正途。一个人或者一群人的力量是不足以推动历史进程的,必须得是所有人!爆发点,也最好放在受压迫最深以及此时此刻正掌握世界主导权的国家!”
“那接下来该如何去做呢?在我李想看来,不要去拉横幅!也最好不要去演讲!只需要在思想传播中,拿起武器,就能得到绝对的重视!我们要把真正的母系领导人放在该在的位置上,各国都该是一样的。”
“小想,可是,你看看,真的会有人愿意听你说话吗?会有人理解你如此愤怒的含义吗?你可能刚一说出口,就会被击毙或是成为像你所说的那种女人——一个被污名化的‘疯子’。”
“那有什么!有趋利避害刻意回避的,就一定会有截然相反的!长夜未明,希望总会隐于光亮处,我,我们,只是在等待时机……你知道吗?红姐,曾经的我几乎每天都会想出一百种死法,之后再从脑子里剔除出去。接受生命短暂的平复后,我想明白了,我不是想死,只是无法接受这个世界。痛苦之所以存在不是因为别的什么,而是从我未出世起,从母亲子宫就带着的。我通过脐带血感知到了它,它也感知到了我,所以,我们骨肉相融。所以,其实从诞生之初,就没有任何可以将我再次打倒!当我想明白这些后,未来的每日清晨,在我醒来后,都会感叹,人生多美好!让我有了可果腹的食物和可安睡的床铺,让我有精力思考时间的真正含义。”
“小想……”
“红姐,听完这些,您还要可怜我吗?哼!我没什么值得可怜的!相反,我自己感觉得到,我的世界比宇宙更宏伟!”
李思红抱住李想,也紧紧扼住了自己早已消逝的理想。她现在可以正视带着欲望的凝视了,她变得什么都不怕,她的确被“污染”了。
突然,闪电变成她脑中的片段,成了绝望的诗,却又像歌在嚎叫:
那已经沉睡的曼陀罗之花啊!
请醒来吧!
这黑暗的牢笼,
将人间化作荒诞。
今天,明天和昨天,
不过是一场狂欢的盛宴!
愚蠢,
唱着圣歌,
将这罪恶笼盖。
曼陀罗之花啊!
请勿再度沉醉众人的心!
这囚徒样的假象,
这愚弄人的骄阳,
将摧毁于月光!
曼陀罗之花啊!
请醒来吧!
打开这欲望的金色大门,
在那,
不过是血一样的凄凉!
在阳光下,
在阴影中,
迷雾样的低语,
谎言状的蒙骗,
带给人间一片看似清明的景象!
曼陀罗之花啊!
请醒来吧!
带走你的使臣,
这唐吉柯德似的泡影,
连同,
这世界的终点!
曼陀罗之花啊!
请醒来吧!
血浆果,
白孔雀,
无以比拟,
你这幽灵状的倩影!
曼陀罗之花啊!
请醒来吧!
你看!
疯狂,
它落在手中,
疯狂,
它堕在脚下。
曼陀罗之花啊!
请醒来吧!
你听!
罪恶,
歇斯底里,
欺骗,
灵猫哭啼!
曼陀罗之花啊!
请醒来吧!
只因,
这一切都是假象!
世界早已荒芜一片!
恶欲屠浮!
李想又重新直愣愣地坐在春女床前,像一具刚死但还冒着热气的女尸,排泄物什么都涌出来了,却还是要装成无事发生的模样。她轻抚春女那没被烧焦的小半张脸,感受皮肤的粗糙以及血液凝固的流速。之后,她不断地出门又进门,比陀螺转得还快,手里一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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