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明瑾循声望去,就见一男子长身玉立,袖手站在背光处,阴影打在脸上,却并未令其显得面目黧黑,反倒衬得那张脸莹莹生光,肌肤赛雪。
方才在厅中,苏宜宜一声不吭,故而元明瑾对其一点印象也无,此刻突然被打断,不由蹙眉:“你是何人?”
那男子闻言,又向前走动两步,站到光照处,盈盈下拜:“奴是王夫二弟,苏府二公子,苏宜宜。”
苏宜宜?
那个本该嫁给她的、真正的苏家嫡长男?
元明瑾忽然想起方才路过的那座满栽花树的庭院。
他此时出现,意欲何为?
“平身。”
“谢殿下。”
苏宜宜缓缓抬起脸,额头饱满、眉毛细长、双瞳剪水、琼鼻微翘、唇如点绛,身姿挺拔如竹,却十分忸怩地站着,恭谨地低下眼,露出一段天鹅般雪白修长的颈子,任由她饱含深意的目光不加掩饰地落在自己身上。
是她……那日的女子果真是瑞王殿下!
苏宜宜面上一派淡然,心中却早已激动得几欲晕厥。
且不说她容貌出众,既是天之骄子,自有一股与生俱来的、目空一切的狂妄,仿佛世间万物都将匍匐在她脚下……他也、他也好想马上跪在她脚边,乞求她的垂怜,愿明月独照他一人之身。
前来拜见瑞王殿下之前,他特意换了一身衣服,冰蓝丝绸上暗绣着雅致的竹纹,行走间摆动款款,布料上光华流转,那竹纹便也跟着一明一灭,衬得他如玉容颜愈发脱俗,好似落入凡尘的谪仙。
他自信姿容远胜苏小糖。
然而元明瑾却久未发话,只是定定打量着他,急得几步之遥外的苏小糖都走上前来,一把捉住了她垂在身侧的手,十指插入她指缝,扣紧了,亲密无间。
苏宜宜目光一厉,死死瞪着那两只相携的手。
好生碍眼。
真想把苏小糖这只手剁掉。
与此同时,苏小糖也心焦万分,见她不动声色,不由忐忑地唤了声“妻主”。
瑞王府中小侍不少,可若苏宜宜要入那西院,他也绝不肯松口。
是谁都可以,只要她欢喜——但唯独不能是苏宜宜。
从小到大,苏宜宜抢走他那么多东西——宫中赐下的糕点、母亲安排的院落、父亲留给他的金钗……他都一一忍了。
唯独妻主,绝对不能让给他!
然而,他的手越握越紧,元明瑾却像浑然不觉似的,顺着苏宜宜方才的话问下去,面色如常:“既非野鸭,那是什么?”
苏宜宜掩唇一笑:“一对鸳鸯。”
“……这鸳鸯出自何人之手?”
她果真接着他的话往下问,正合他意。苏宜宜心中大喜,稳住声线,柔声道:“大哥的父亲,风郎君。只是他不知何意,竟将鸳鸯绣成了野鸭,滥费了这些丝线,母亲顾念旧人,故也未将这扇粗拙屏风撤去。好在大哥未承其父,手更巧些,不仅擅绣工,更擅庖厨之事,真叫宜宜心生艳羡。”
苏小糖眼皮一跳,直觉不妙,正欲有所动作,就听苏宜宜接着道:“只可惜膳房中油烟实在太大,每次宜宜欲效仿大哥,都被熏得连眼睛也睁不开,次次都是尚未学到些皮毛,就不得已退出,还惹了一身脏,宜宜真是太无用了……”
他何时向自己学过调鼎烹鲜?
莫说学了,苏宜宜这辈子恐怕都没踏进过膳房一步。
苏小糖越听眉头皱得越深,一转头,见自家妻主虽神色自若,眉心却也隐有折痕,遂抿唇一笑,心道自己和她是越来越像了。
这大抵就是妻夫相?
他这厢正想入非非,丝毫不曾深思苏宜宜的话;那厢元明瑾虽常年在外领兵作战,在军中直来直往惯了,丝毫不通内宅之事,奈何天生慧黠过人,轻易便明白了苏宜宜这番弯弯绕绕、明褒暗贬的话,不由暗叹苏小糖原先在这府中过的都是什么水深火热的日子。
倘若她的确身有洁癖,又是那等听信一面之词的蠢材,恐怕苏宜宜这点鬼蜮伎俩当真就奏效了。
她突兀道:“如此说来,你父亲是继室?他没有教过你,何为‘死者为大’么?”
“什、什么……”苏宜宜想不到她竟直言不讳,措手不及,顿时白了脸。
——殿下为何会以为爹爹是继室?又为何突然谈及“死者为大”?
她这当头两棒来得出乎意料,敲得苏宜宜阵脚大乱,拼命回想自己有何失言之处。奈何他从未进过膳房,方才那番话不过是凭空想象,自然也就无从盘起。
苏小糖亦没听懂她这是何意,微微张着嘴,睁大眼睛望向她。
“你二人不是一母同胞的兄弟么?为何要这样绵里藏针?”
元明瑾一瞧苏小糖那副痴傻样儿便知他没听懂,只得继续沉着脸,一字一板地掰碎了讲给他听:“姐妹兄弟之间本该守望相助,然你不但贬损王夫逝去的父亲,且还夸赞王夫既擅绣工、又擅庖厨——实则王夫不能说是不擅绣工,只能说是一窍不通;而你既鄙薄膳房肮脏,为何还三番五次入内?当真是诚心想学,不是含沙射影?”
“苏二公子,你究竟意欲何为?”
“我……”苏宜宜想不到她竟一针见血至此,不仅将他心中阴私拆分得清清楚楚,且一点面子都不给他留,一时唇颤齿摇,无言以对。羞愧交加之下,跺跺脚,也不顾什么淑男品格,连告退礼都忘了行,就啜泣着转身跑走了。
“啧,脸皮真薄,说两句就哭了。”元明瑾望着他的背影,深感无趣,撇撇嘴,“两军对峙的时候可是什么不堪入耳的污糟话都往外说,这头说我要把你爹抢来做小,让你跪在面前奉茶喊娘,那头说你后院的百八十个夫郎我就全笑纳了,什么能激怒对方就说什——唔!”
话音未落,她瞳孔一缩。
嘴唇被苏小糖含住,他刚毫无章法地轻轻咬了咬,就被她反应过来,一手扣住他后脑勺,强势地按向自己,加深了这个吻,舌尖勾缠着他的共舞,将他口中甘甜的津液尽数吮吸。
再分开时,两人唇瓣皆吻得湿红,一片润泽亮色。
“多谢妻主。”苏小糖与她额头相抵,低低地喘着气,长睫颤颤,视线紧盯着她不放,一刻也舍不得离开,“小糖无以为报,只好……以身相许。”
就连她身上的竹香,他也想一丝不漏,全吸进五脏六腑。
扑哧一声,元明瑾被逗笑了:“不行,你已经是我的了,你得拿其它东西报答我。”
“那……”苏小糖面露为难,“我做好吃的给你——”
“嘘。”元明瑾迅速以指封唇——她一想到他的臭豆腐臭鳜鱼就双肩颤抖,不寒而栗,“你这到底是来报恩的还是来报仇的?不行不行,换一个。”
想她元明瑾,帝之次子,十五岁独率大军抗击九曜,十七岁单刀赴陆合鸿门宴,二十岁连吞百越五城,势如破竹,直逼南海,无往不胜,迫得对方不得不主动议和,眼下更是东宫之位炙手可热的人选,谁曾想竟会败在自家王夫的臭食上……真是一物降一物。
不对——对臭食望而生畏,应该也是人之常情吧?!
这当然怨不得她。
“我想不到了,妻主想要什么?只要小糖给得起,定然双手奉上……”
他越说声音越小,目光不自觉为她被自己吻得有些充血的唇瓣所吸引,倾身过去,又想亲她,却被元明瑾一巴掌拍在翘臀上,拍出极响亮的一声,肉浪轻颤,“坐好,别发骚。”
苏小糖只好面红耳赤地坐直了身子,双手也规规矩矩放在膝上,水汪汪的双眼却仍一瞬不眨地盯着她看。
“以后想到再说,先传膳吧。”元明瑾身强体壮、肠胃康健,平日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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