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从汤池出来,天已经擦黑。
锦煜一路闷头往前走,头也不回。
我抄着手跟在后面,眼看他拐进客栈直奔楼梯,唤了他一声:“不吃些东西么?”
“不吃,累了。”他扔回硬邦邦的几个字,噔噔噔拐过转角。
店小二本来满脸笑容地迎过来,差点被他迎头撞飞。他眨巴着眼睛目送恨不能把楼梯跺塌了的锦煜上楼,又为难地看向我:“这……?”
“没事。”我安慰店小二,“这小子因为我骂他祖宗骂的不够狠,跟我闹别扭呢。”
店小二:?
楼上适时传来“哐”的一声,是门被大力扣上的动静。
我估摸着这位气性颇大的小犟种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再出门,便问店小二:“镇上有药铺吗?”
“啊?……啊!有,城东和城西都有!”店小二回神,眼珠子灵活地上下一扫,脸上浮起了然的神色,“客官瞧着是受了风寒?要是需要看诊,就去镇东的仁济医馆,他家坐馆的医师都是顶厉害的!如果是抓药,那去镇西的和康医馆更便宜!”
我给了他几枚铜钱作为答谢。
他欢欢喜喜地伸手来接,眼睛忽地一亮:“客官是从京城来的?”
我好奇地问:“怎么看出来的?”
“嘿嘿,您别看小的就是个伙计,眼睛可利着哩!”他捻起一枚铜钱,得意地道,“这铜钱是去岁才铸的,只在京城里流通,外头少见,唯有像您这样从京城来的客官才会用哩!”
“原来如此。”
——看来这枚就是第三种流通的铜钱了。
那枚铜钱上刻着一个【泰】字,颜色稍显暗沉,细看做工质量还不如前两枚,除此之外没什么特别的。我作为一个“京城来的”,也不好问偏远镇上的店小二去年为何会突然铸新钱,只能先记下,打算回头再找人打听。
店小二将铜钱收好,热情地问道:“客官,您这脸都白成这样了,不宜走动!不如小的找个人帮您把医师请来店里给您看诊?咱家掌柜的同医馆东家的也是老朋友了,只要这个数——”
本冤大头听出熟悉的套路前奏,生怕那个手欠的破孩子突然又踩着他的话冒出来把我拉来扯去,连忙打断:“大可不必!!!”
他神色颇为遗憾。
我正想嘱咐别的,忽有所感,抬头看了一眼楼上紧闭的客房大门。
天色已晚,客栈二层挂着的灯笼还没来得及点,一片昏暗,反倒是室内的烛火更亮——锦煜在屋子里不知道,他躲在门口偷听的影子就映在门上呢。
我努力压住嘴角,嘱咐店小二:“劳烦再替我准备一份饭食,如果楼上那位闹别扭的小……公子,一个时辰后还没出来,就给他送上去。”
“好嘞!”
店小二应了一声,顺着我的目光抬头,也看见了映在门上的影子。他心领神会,故意提高声音,忧心忡忡地问道:“客官,要是小公子不肯吃饭怎么办?”
……好上道的伙计。
我给了他一个赞赏的眼神,又多摸出几枚铜钱递过去,配合地重重地叹了一声:“唉,那他定是还在生我的气。没办法,为了避免讨他的嫌,我今晚就不回来住了,在街头凑活一晚吧。”
“哎呦,那怎么行!”店小二收了我的钱,表演得更是卖力,夸张地大声感慨,“咱们小镇可是在昆仑脚下,山风刮骨头哩!入了夜,那街上的冷风一阵阵地吹,冻人得很!客官本就病着,身体冻坏了怎么办?”
“没关系,我的身体不重要,他的心情才重要啊……咳咳咳!”我用力咳嗽几声,掩盖住笑意,凄凄惨惨地道,“他要是不肯吃饭,就让我冻死在街头吧,谁让我惹他生气了呢……”
我们两个一起抬头看向二楼,门上的影子紧紧攥着拳头。我都能想象到小破孩站在门口咬牙切齿的样子。
糟糕,逗过了。
那小子可不光是手比陵光的鸟爪子还欠,总往我身上拉扯,臭脾气更是说爆就爆……他不会气得冲下来拿头顶我吧?!
本,本神仙怎么会怕一个铁头小犟种呢!
我立刻提起衣摆迈过门槛:“就这样吧我有事先去了劳烦小二哥一会儿把饭食送上去多谢了。”
“诶——哦,哦!没问题,客官您安心地去……去买药吧!”店小二差点嘴瓢的声音远远从后方传来。
我已经溜出了半条街。
这家客栈是镇上最奢华的一家,位置很好,端端正正地坐落在寻仙镇中心,几乎可以作为划分镇东镇西的标志。我随意地顺着风感知了一下,此处距离东西两家医馆差不多远。
既然如此,就去更便宜……
风忽然被截断。
我诧异地抬头,隔着人群看到一名背着布包的中年汉子。他踩着草鞋,挽着裤脚,看样子像是进城赶集的老农,但转头望来时,眼中一点碧色莹莹如炬。
……是人间的修道者。
他对上我的视线,微微颔首,算是打了个招呼,接着便转身蹒跚地继续向前走去,没有恶意,亦没有同我攀谈的意思,身影很快没入人群中不见了。
风脱离禁锢,轻盈地绕回我的指尖,带来一道宛如雨后泥土一般湿润又温厚的气息,隐隐约约还夹杂着其他更微弱的驳杂气息。
“咦……?”我捻了捻指尖,有些惊奇。
这座小镇方圆不过五六里,竟有不止一名修道者吗?
我垂下眼,心神微凝。
无形的根须悄然舒展,渗入青石板凹凸不平的缝隙,拂过酒肆高高挑起的旗幡,钻入吱呀作响的窗棂,又轻轻托起柳梢初生的新叶。它们无声地蔓延过每一条街巷,每一处院落,每一片扬起的衣袖袍角——
忽地,某一条根须轻轻颤动,传递回一丝微弱的暖意——那是一名十四、五岁的少女,一身桃粉裙装,正掐腰站在包子摊前与小贩讨价还价;
转过两条小巷,顺着院墙攀上青瓦,两道幽深的气息蹲踞在狭窄的屋脊上,一个神色恹恹地抬手驱赶想要落在他肩上的雀鸟,另一个探头探脑地张望着正坐在树下糊灯笼的匠人;
再远一些,房屋与行人的形体已经模糊,万事万物化为隐约的轮廓与涟漪。树冠之中,一道小巧而轻灵的气息蹦跳了几下,忽然向下俯冲,落地前一刻化作兽类,然而似乎没有控制好,直挺挺地栽在地上,体型倏忽变化回少年模样,蜷缩成一团,捂着脸来回打滚……
或炽热、或寒凉、或厚重、或锋锐……十几道不同于凡人的道韵气息沿着万千无形的根须,涓涓流淌回指尖。我仔细分辨了一下,北边多些,其他几个方向少些,都分散在小镇各处做着自己的事情,彼此之间没什么关联,似乎只是凑巧选在这座小镇落脚。
达到‘入道’境界的修道者,人间不超过千数,且大多隐匿在远离纷扰之处修行,怎么想这个数量都远超出一座普通小镇应有的。
我心中警觉,回头看了一眼客栈亮着光的二楼,觉得在这种情况下很难把锦煜单独丢在客栈,自己“安心地去吧”。
不止是因为这些反常聚集的修道者,更是因为他们的存在提醒了我,人间其实没有那么安全——如今天庭情况不明,陵光还不知道要多久才能查出真相。若是幕后黑手先他一步察觉到异常,都不用他亲自上门,找几名修道者就能把我灭口了。
杀了我倒是没什么,万一连累了锦煜……
……不行,我不能把率先进地府的机会让给那小子。
我当机立断,悄悄掉头绕回客栈背面,先小心地确认了一下锦煜没有站在窗边,这才偷偷蹲在屋檐下翻袖子,打算布个防御阵法。
26
虽然我不擅长卜卦,但在阵法方面还是很擅长的,尤其是这种以防御为主的小型阵法。
两百年前,我刚到北方战场的时候,因为自身修为实在太低,执明担心星君们吵架时拍个桌子就能不小心把我震死,所以专门传了我一种【四象玄武阵】的简化版本,被陵光命名为【小王八壳阵】。
简化版的阵法自然没有大阵那样攻守兼备的威力,只保留了防护作用,让外面的人进不来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ggdowns.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