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仪跪在地上,连钟淮安都被安置在一侧的软榻上,两人的前方,钟文宇看着张修远惨白的脸色,恨不得自己当场昏迷:
“你是说,张修远死在了淮姐儿屋里?”
姜仪埋着头,泪珠不断地往地上砸:“妾也不知是怎么回事,淮姐儿今日落水,妾想去看望淮姐儿,当时元蕊便拦着不让妾进,妾心存犹疑,却没想到......”
“没想到看到了修远的尸体?”钟文宇转头看向钟淮安,他浸淫官场已久,难免带着些不怒自威的气势。
钟淮安酝酿了一下,微张着眼不可置信地看向钟文宇,声音都在颤抖:“父亲,女儿实在不知,女儿落水昏迷,一醒来就见...呜呜呜呜”
“我可怜的女儿,人就那么偏偏恰好死在了你房里。”姜仪抹了抹泪,看向钟文宇:“张大人发现修远不见了定是要报官的,不若我们现在就报官,也好还我淮姐儿一个清白?”
钟淮安看姜仪一眼,顺着她的话继续:“父亲,大理寺是不是要来抓女儿,女儿被抓事小,若是因此影响了家中兄长的婚事该如何是好?”
“不若…不若女儿先去张大人府上赔罪,看在女儿与容大人有姻亲的份上,张大人可是能消些气?”
提起容祈安,钟淮安哭得更大声了些:“若是容大人要与女儿退婚怎么办?父亲,父亲您可一定救救女儿,女儿不想去大理寺呜呜呜呜”
“闭嘴!”钟文宇打断她。
张禾乃晋王一派,若他拉下老脸去求容祈安,事情可能还有半分转圜的余地,可若是报官,如今大理寺卿可是保皇派,虽是长公主已薨,他也未必会给晋王一派什么好脸色,那他这个容祈安的姻亲在其中更是尴尬。
可是事关朝廷命官,便是现在不报官大理寺也必会介入,届时钟淮安定是会成为第一嫌疑人,世人才不管钟淮安为何入大理寺,他们只会高声相传“钟府的哥儿姐儿居然是杀人犯!”
他绝不能放任任何威胁钟府发展的隐患存在。
钟文宇抬头看向钟淮安:“淮姐儿大了,少女怀春,与张公子有了私情也是人之常情。”
他话未说话,但在场所有人都懂了,为了暂时掩盖张修远的死亡,钟淮安被放弃了。
姜仪露出一个笑:“老爷,我会给淮姐儿好好准备的,虽是‘私奔’,钟府的小姐也不能叫人看轻。”
钟淮安低着头,在看不见的阴影中,也露出一个笑。
*
“小姐!你怎么还笑得出来!”元蕊急得团团转,看钟淮安还在悠闲地煮茶,内心不解更甚:“张公子在府上出了事,眼下老爷明显欲告世人你们是因为私奔才出的事,夫人虽说是让我们去庙里躲一躲,风声过了再回来,可这样一来,焉知我们还能不能回来啊!”
茶叶在水上打了个旋,蒸汽冒进钟淮安的眼睛,有些酸涩。
“小姐!”元蕊恨铁不成钢:“不如我们去求容大人,好歹也是小姐也是容大人的未婚妻,他焉有不救之理?”
元蕊越说越自信,铺好了纸笔就来请钟淮安。
钟淮安却摇摇头,一日前她与张修远达成合作,他假死助钟淮安离开钟府,钟淮安帮他取的那一份账簿。
待钟淮安离开后张修远诈尸醒来,没有了官府大理寺,旁人便只知钟四小姐被不着调的他调戏后悲愤出家。
过程虽是不太美好,结局倒也算求仁得仁,便是之后张修远向容祈安合盘托出,整件事也已传的沸沸扬扬没有丝毫转圜余地,而她,钟文宇就算再想找她,届时也天高任鸟飞。
钟淮安按了按眉心,看向了手边的纸笔,账簿......如今她已经不是长公主,容祈安要用账簿做什么不是她该关心的事,她该做的都做了,含芳也已安顿好,只是可惜坠露...
钟淮安敛了思绪,她能护住的人皆以尽最大的努力去护了,接下来只能看阿泰的了,即便是皇朝将亡,也自有皇朝的命数。
她笑眯眯地看元蕊:“你说我们是先去扬州还是先去襄阳?”
*
与此同时,容府。
“你们不知道,四小姐看起来娇滴滴的,下手有多重!”暖阁里,张修远心有余悸,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心有戚戚焉:“还好我及时拿药出来,不然你们哪能再见到我!”
他身侧的白衣男子嗤笑:“你就是胆小,不过是摔了一下而已,四小姐大腿还没你胳膊粗吧,瞧你那样。”
“四小姐也是病急乱投医,好在你确有假死药,不然她真名誉扫地了,看你如何收场。”白衣男子揶揄地看他。
“说来四小姐也确实女中豪杰,宁愿被家族放弃也不愿嫁给祈安~”
“闭嘴。”茶杯被放在桌上,青袍男子捻一方白帕擦了擦嘴,纷纷洋洋的细雪被拦在窗外,与温暖的内室隔绝,他的眼里却不知从何生出了无边的寒意。
巧合吗?容祈安不信巧合,但眼下又似乎只能用巧合来解释。
张修远瘪了瘪嘴,小声嘟囔:“长公主死后你是愈发阴晴不定了——”
白衣男子扯他一下,张修远这才改口:“四小姐约我今日去路上等她,钟文宇那老狐狸将账簿藏得极深,也不知四小姐能使什么法子将它偷出来......”
“哦对了,”张修远想不出来,换了个话题:“谢远已蒙大赦,今晨有人见他去祭拜长公主,后又被召见,与陛下同进午膳,你看......”
容祈安轻笑一声,抬眸看向了皇宫的方向,一句话也没说。
*
泰衡十五年冬,望京京郊。
新雪才下了一轮,年久失修的官道上结了一层薄冰,两侧的酒家还未来得及清扫,行走起来颇为不便,又正赶上年关商贩做完了生意准备回乡,这会只得都挤在官道上,连往日门可罗雀的悦来茶馆此时都坐满了人。
“诶,听说了吗?钟四小姐逃婚了...”说话的男子身侧放着一把弓箭,脸上的刀疤从眉心横过眼皮直至颧骨,看起来甚是骇人。
稍远处一位平头少年放下了手里吃了一半的馒头:“我怎的听闻是私奔?”
“因何?”扎着双髻的小姑娘拿了个肉包,目光在刀疤大哥和平头少年间踌躇了一会,还是凑到平头少年身侧:“说说。”
平头少年往旁边挪了两寸,又拿起了自己的馒头,并不说话。
“诶!你这呆子!”小姑娘似乎有些生气,但还是好奇心压过了恐惧,她眼睛咕噜一圈,带着些讨巧的笑容蹭到离刀疤男不远的地方:“这位大哥,您行行好告诉我吧,小妹实在好奇。”
刀疤男斜睨她一眼,小姑娘立刻既有眼力见地给他斟上了一碗酒,刀疤男满意地点点头,这才悠悠开口:“在下也是刚从京里出来,这才知道一些。”
“听闻张公子于钟府花宴上调戏钟四小姐,四小姐不堪受辱竟投湖了!幸而为人所救,但四小姐自认清白已失,对不起容大人,竟是留书一封出家做姑子去了!”
“啊?!”小姑娘微微掩唇:“那张修远如何了?”
刀疤男又喝了一口酒:“钟大人气愤不已,直接将人交给了大理寺,眼下张大人还在四处求人呢。”
“我朝对调戏良家妇女量刑最是重,恐怕张修远这后半辈子要在牢里度过咯,只是可惜了钟四小姐,往后余生青灯古佛。”刀疤男叹一口气,又得意洋洋地扬起眉梢,似乎很享受店内因他而掀起的轩然大波:“小二,再来一盘牛肉!”
“好嘞!”店小二仰头应了一声,才穿过热闹的人群,叩响了门,门框上的木屑随着他的动作落在地上,又被踩成湮粉:“姑娘,您的花生。”
门内,绿衣裳的丫鬟被反剪双手按在书架边,身披藏蓝色大氅的女子带着顶素色斗笠,她身形消瘦,即便是披了大氅,身量也薄得似乎一阵风便能吹走。
茶客们口中的逃婚新娘钟淮安颈侧正架着一柄如虹的长剑,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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