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张名片质感上佳、印刷清晰,设计得极其清爽简单。
集团高管一般兼有多个头衔,或某协会荣誉成员,或某大学名誉教授,但祁应竹只标注了姓名和主要职务。
上面留的号码也非常短,一看就不是私人联系方式,估计连通了秘书室的座机电话。
楚扶暄端详那串数字,默然回忆了自己刚才说过什么话。
——故意往家里放个业内领导那也太恶俗了。
——直男装弯,又是什么好东西?罪加一等。
——人家老板形象不错,公司一时半会能活很久,大家项目搞砸了还能靠老板去卖色。
楚扶暄的记忆力不错,之前的对话一句不落,越想越让人吐血。
他迟迟没有抬眼,感觉眼前的纸上写满了“领导大人”四个字,段落里再透出“肉包子打狗”的批语来。
然而就在两分钟之前,他言辞凿凿,跟对方说自己最近忙着找……
楚扶暄卡壳半晌,浑身抗拒又不得不直视正确答案:
便、便宜老公。
二十多年来没这样昏头过,直到名片被放到桌面上,楚扶暄仍然处在呆滞状态。
他如同被拆掉了开关的八音盒,表面默不吱声,内心则是叮铃铛啷地响着。
自己终于能理解祁应竹起初为什么神色复杂了,人家拿的身份是行业精英,却被连线到世纪佳缘成为嘉宾,没当场离席都算足够有涵养。
不对,何止没离席,他们压根谈的不是一码事,还畅聊了半个多小时?
喝的雪梨汁全成了一肚子苦水,楚扶暄没有犯晕太久,已然想明白是哪个环节出了岔子。
他还以为窦灿在跟自己玩谦虚,嘴上说是低配,实际阵容豪华……
合着哥们儿把他失误匹配到本尊真人版了。
“字有点小,我眼睛貌似不舒服。”楚扶暄躲闪地说。
装完瞎,他铺垫后事:“我到洗手间冲冲水,严重的话去医院挂个号。”
祁应竹终于端起澳白咖啡,又淡声叮嘱:“好的,记得回来。”
楚扶暄貌似是个乐观派,事到如今尚有侥幸,可怜巴巴问:“一定要吗?”
“别浪费食物。”很遗憾祁应竹的记性也不错,并且冷心冷情,没打算轻易放过他。
原话如数奉还,可惜楚扶暄耳边回荡着自己之前那句“搭伙过日子”,哪有心思管祁应竹的回旋镖。
他游魂似的准备飘出去,然而腿有点软,试图起身又警觉自己好像一时半会儿跑不动。
强撑着不肯露怯,又无法直视祁应竹那张脸,他索性换了个姿态,假装四处看风景。
碰巧墙壁上挂着森林水彩画,楚扶暄及时挽尊:“算了,水龙头离得太远,我多看看绿色也不错。”
他靠在原地缓了会儿,感觉消化一些冲击了,再撑着椅背踱到墙边。
好歹是借机与祁应竹拉开了距离,这位物理专业的优秀毕业生突然对美术产生极大兴趣,一味凑到挂画那处反复欣赏。
待到厨师端着菜走进来,自己没法磨蹭下去了,楚扶暄很不情愿地转回脸,无声地瞥向那位面试官。
对方正右手撑着脑袋,左手在叠糖块,似乎没注意到有人在偷瞄。
从而楚扶暄轻手轻脚贴到了斜对角坐下,期间还悄悄瞪了那坏种好几眼。
他整个人微微地绷着,光看脸色颇为平淡和乖巧,但他如果长着尾巴的话,估计已经遮不住应激地把自己卷了起来。
双方之间暗流涌动,厨师却对此无知无觉,只是疑惑楚扶暄干嘛离得那么远。
他将餐盘放在正当中,询问祁应竹是否可以这样摆盘。
隔着一整条桌子,楚扶暄暗戳戳地观望着,听祁应竹语言流利地让人把东西挪到自己那边。
楚扶暄愈发心如死灰,刚才他竟怀疑对方的英语水平听不懂话,并且祁应竹居然全程没反驳?!
拌菜沙拉、煎牛排和提拉米苏统统移到了近侧,上面颇有情调地点缀了几朵浅色花瓣,落在楚扶暄眼里反衬处境格外凄凉。
不过场面闹到这步,还是要尽力保留体面,楚扶暄握着刀叉,觉得自己独吞也不太好,犹豫半天没能下嘴。
“祁总,你对胡萝卜过敏么?”他有点挑食,选了个不爱吃的东西去示好。
祁应竹看穿他的心思,劝道:“胡萝卜对视力好,要不还是你吃,药效应该比干瞪着水彩管用。”
楚扶暄敏锐地找准话茬,顺利把沙拉呈过去:“旧金山那么晒,风大灰大刺激太大,你的眼睛也受累了。”
大概是懒得在细枝末节上拉拉扯扯,祁应竹一时没和他拌嘴,抓住这个空隙,楚扶暄紧急转移话题。
“为什么你会到湾区出差呢,最近有研讨活动?”他问得一本正经。
“供应商在招标评审,我刚调完岗,不太熟悉这里的人,所以自己过来一趟比较好。”祁应竹回答。
楚扶暄恍然大悟:“怪不得,我以为我的面试官会是哪位执行总裁。”
鸿拟的规模非常大,游戏模块架构完整,顶上有两位主要负责人,总裁则能扯出高级、执行、常务等花样。
当时楚扶暄搜到了管理班底的名单,但看着头晕,很快就关掉了,反正执行头衔相对低一些,更有可能负责招聘这关。
谁知道鸿拟给自己搞得如此隆重?
饶是旁人没摸透内部体系,也明白这条业务线虽然有两个主负责,但祁应竹肯定是最关键的人物,他在总集团的挂职比另一位高,实际权力更是不言而喻。
思及此,楚扶暄很想问贵司干嘛折腾出这么大的排场,让满级Boss招待新人?
“我比其他人顺路,主策划这个空缺拖太久了,大家讲究效率,别的没那么在乎。”祁应竹猜出楚扶暄的困惑。
他补充:“横竖都是我签任用书,我也应该多看看。”
楚扶暄道:“制作人找我谈过,这是你们的核心项目,我明白你们的重视。”
祁应竹说:“你和我们接触了那么多轮,到这步其实不用再问什么,人事让我来随便聊会儿,当做是公费吃喝。”
太窒息了,这段时间过五关斩六将,只差临门一脚……
楚扶暄应声:“那你有什么打算问我的吗?”
本来祁应竹想表示没有什么该打听的了,可楚扶暄期待地望了过来,他话到嘴边又堪堪咽下去,继而思量片刻,耐心寻味地笑了一声。
他说:“有点多,首先是你发的那张偷拍长什么样。”
楚扶暄:“。”
如果眼神可以出声抗议,他这时肯定会嚷嚷出一句讨厌鬼。
没敢想别人眼里自己是什么形象,楚扶暄握紧手机解释:“其实拍照水平还可以,完全没有恶意。”
祁应竹十分风度地颔首,看样子一点也不小心眼,漫不经心地搭了他的话。
“我了解,也就鼻梁没比本人挺,眼睛没本人大,视觉效果也没本人高清。”
楚扶暄:“……”
他沉痛地点开相册,很快找出那张照片,毕恭毕敬地走过去交给祁应竹过目。
心里七上八下之际,发现人家还没动过餐具,楚扶暄灵机一动,颇有觉悟地摆出了体贴的样子。
“老板怎么不吃,我帮你试试毒?”他略懂一些职场之道。
不巧,祁应竹对人情世故也有心得。
“不要了吧,万一害你吃坏肚子,耽误你之后去约会了。”
楚扶暄说:“我是打算协议结婚,没有谈感情的计划。”
祁应竹以为他有包袱才如此坚决:“你年纪还轻,有这方面念头也正常。”
这是非常客观的说法,可楚扶暄好像听到了什么奇怪言论,倍感匪夷所思地哼声笑了笑。
“没,我不理解好端端的干嘛要和另一个人黏着,恋爱就是相互浪费时间,顺带交换口水,想单独活动还要考虑对象的想法,这很像软性绑架。”
听到他的否认,祁应竹很能共鸣,不过他比楚扶暄大三岁,人际圈更加成熟,有家室的朋友不少。
“因为有的人为了交换口水乐意被绑匪撕票。”祁应竹凉飕飕道。
楚扶暄:“。”
他打开思路,尝试代入着理解一下。
然而他想象力很有限,脑海刚显现出自己和一个全身马赛克的男人接吻,就登时感到无助,难以苟同地沉默下来。
与此同时,祁应竹在打量图片,的确自己是无意入镜。
广角拍摄会有鱼眼畸变,光线糟糕也导致噪点堆积,陌生人哪怕端着照片站在他旁边,一时间也难以笃定是同个人,更何况楚扶暄还被外界错误引导。
祁应竹好奇:“窦灿给你介绍的人是什么样?”
楚扶暄忧郁地回答自己没收到照片,若不是朋友掉链子,他怎么可能闯出那么大的祸?
现状实在意外,招聘环节走到这里,专业水平、心理素养之类的数据已然不用检验,基本就是再评估一下候选的性格和背景。
说白了是考察员工的稳定性,公司培养人才要花费诸多心血,何况楚扶暄这种级别的高管,突然离开的话对于团队来说要伤筋动骨。
如果他进来不久,出了离婚之类的事情又想远走高飞怎么办?祁应竹斟酌着。
结合对面的种种闹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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