帷帐里晋阳公主李簪雪坐在高位上,她俏似其母,鹅蛋脸上一对圆润的大眼睛,唇色朱樱一点。墨眉如云似雾,乌发蝉鬓,额间点缀朵海棠花钿。
婢女掀开棉帘,端进来一碟蜜煎金桔。
晋阳公主斜倚在座位上,指甲用蔻丹染过,正轻轻拨弄着发髻上一支闹蛾金银珠花树头钗。她瞧了一眼博山炉,道:“方才诸位的佳篇本公主都看过了,当真是金章玉句,好语似珠。这诗篇让本公主续,岂不是狗尾续貂了?”
她笑了笑,将篇章尽都抚开些,给前餐让了位置。
席间一白面俊荣的书生正是太仆寺卿之子常欢,公主方才看的《杏林园序》就是出自他笔下,见晋阳公主的目光轻轻在他身上一落,带着浅浅的笑意与审度。他当这是赏识,忙道:“草民简陋之作,公主肯看已是荣幸,哪敢求公主的珠笔。”
晋阳公主点点头,唤了一声不远处的贴身侍婢:“豆蔻,将我那只青玉紫毫笔拿来,赠给这位郎君。”
片刻豆蔻将那笔递到常欢手中,他受宠若惊,起身谢恩。
李簪雪无所谓地摆摆手,使唤婢女倒了杯樱果酒,“不必谢恩了,诸位只管饮酒。”
不时外头一个婢女进来朝晋阳公主耳语几句,她面色一变又恢复过来,道:“他来见过我?也罢,我自出去见他吧。”
李簪雪慢悠悠出了帷帐,几步之外站着一个长身玉立,面庞白净俊秀的男子,背靠着碧蓝如玉的江水,整个人颇具清旷淡泊的高人逸士之感。裴贺身边只跟着闻笛和侍剑二人,一左一右远远站着。
他朝着李簪雪行礼,道了一声:“见过公主殿下。”
侍女给李簪雪披上氅衣,她迎风细细打量着裴贺,道,“裴少卿,三年前殿试的状元,后得了父皇的赏识。听闻你不久前才从凉州回来,不想会拨冗赏脸本公主的宴会。”
裴贺恭而有礼道:“裴某无意叨扰公主,只是大理寺有一案件尚未查明,需在公主宴会上找一个人。”
“找人?”李簪雪垂下眼睛,娥眉微蹙,“只是今日本公主广邀学子,少卿当然可查你的案,只是要动作小些,不要让人觉得本公主着手举办的案子混入了不法之徒,惹得众人非议啊。”
裴贺道:“当然,裴某只带了两人,定不打扰宴会进度。只是为防打草惊蛇,还请公主替大理寺隐瞒。”
李簪雪缓缓朝他走了两步,顺着那青白鹤纹的衣角朝上看,裴贺生得一副好相貌,剑眉星眸,仪形磊落,无一不正气昭然。
“本宫为公主,平头正脸的看过不少,少卿长居关外,没想到也是相貌堂堂。”她一双黑白分明的水目中风露濛濛,蕴藏些淡淡的笑意。“当年裴少卿的策论父皇定要让本宫读上好几遍,也算是见字如面。既然少卿要查案,无论是寻人或是训话,本宫自不拦着,乐意之至。只是,少卿也是科举出身,又风姿绰约,不如与我们同乐。春日花好,不可辜负。”
闻笛看了侍剑一眼,两人左右踌躇。
裴贺浅笑:“也好,那裴某便忝列其中。”
......
席间有人出来赏景,在曲江水江畔遥见一锦衣身影,只远远看去便觉得贵气非凡。
“恩师手札之中便有在曲江江畔的篇章,江月何年初照人,也不知当时他的心境如何?”李谲叹息道。
黄维景提醒:“殿下江边风大,奴婢为您添件衣衫吧。”
李谲拦住了他,道:“晋阳何在?她的场子,我岂有不见之礼。”
“公主方才在帷帐之中品宴赏乐,现下仿佛在草坡上骑马。”黄维景朝远处的山坡上投了一眼。
李谲笑笑:“晋阳好雅兴,竟然想起这个乐趣来。”
晋阳公主一向对他没几分对兄长的尊敬在身上,不比她的同胞哥哥太子李珃。哪怕从侍从哪儿得知李谲来赴宴,也没说来见过,反而乐乐呵呵地去骑马玩乐。李谲对李簪雪甚为了解,她娇纵成性,只怕那些个受邀的学子不过是她玩乐的一部分。
曲水流觞,李簪雪换上骑装骑了一圈下来,鬓间新簪了一朵嫣红的垂丝海棠,衬得肤容粉白。婢女替她擦了汗,又捧上水和果子解渴。
她歇在遮阳的棚中,方躺了一会儿便看见一个分外熟悉的人,那不是自己的三哥是谁?
“三哥哥。”李簪雪笑道。
李谲用手遮着阳,身后跟着黄维景和虞泠,他朝李簪雪笑笑道:“晋阳你好兴致,春日宴,赏花打马。”
李簪雪也不起身,小口小口吃着一碗冰酪,不忘打趣道:“三哥哥骑射最为厉害,不如演示一番给晋阳看看。”她用靴子在地上铺的厚厚一层的樱花上翻来覆去踩着,不时去看阳光下或骑马或吟诗的宴客。
李谲笑着坐下:“我今日可不是来骑马的,这里不是马场,也没有我擅长骑的骏马。”
“三哥哥擅长骑的骏马怕是还在画上!晋阳请的可都是文人,三哥哥收敛些。”李簪雪瞧了他一眼,眼底浮起笑意。她懒洋洋地一瞥,目光便落在旁边的虞泠身上,讶然道:“这位小郎君好眼生,姓甚名谁,出自谁的门下?”
晋阳公主一连串甩出了好几个问题,虞泠也不知该如何作答,一抬眼便是李谲冷淡的神色。
她深吸一口气上前作礼道:“广文馆学生虞泠,见过公主殿下。”
“原来你是国子监的学生。”李簪雪笑笑,许是介意着李谲,便不再打量,“这里多为文人墨客,你也可留下来与他们同乐。”
虞泠是第一回见到晟朝的公主,即便之前已经听过了她的盛名,在见到她是还是惊叹于这种在宠爱之下长大的肆意与风流。她想起自己小时候,被宫人拽到墙根底下,他们将自身的不幸归责于她这个不受宠的公主,怒骂她们母女的无用。
宫人们就这样扯着她的衣裳,拽乱她的发髻,一遍遍说着,
“没用的东西,还是公主了!”
直到现在那种声音还在自己的耳边,虞泠感到一阵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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