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天门外。
德全公公揣着手,望了望天色。他原想着熙仁公主与那位煞神将军,在客栈少不得要磨蹭一番,怎么也得耗上一个时辰。
正好够他去值房,偷偷享用一壶私藏的顾渚紫笋。这茶可是贡品中的极品,芽叶细嫩,色紫形如笋,汤色清亮,香气清高持久,滋味鲜醇甘爽。
德全深谙茶道,常言道:“一碗喉吻润,两碗破孤闷。” 他正盼着这两碗茶下肚,驱散这七月流火带来的烦闷。
谁承想,他刚把茶泡好,氤氲的热气裹挟着清雅茶香袅袅升起,就有小太监气喘吁吁地跑来禀报:公主和将军的车驾,离承天门已不足一刻路程。
“哎哟喂!”德全看着那刚注入沸水、茶叶正徐徐舒展的青瓷茶壶,心疼得直抽抽,“作孽啊!真是暴殄天物!”
他回头恋恋不舍地望了一眼,终究是舍不得这好茶白白泡废。一咬牙,飞快地倒出一杯。
滚烫的茶汤在杯中蒸腾着热气,与酷热的七月天气倒是“相得益彰”,烫得根本无法入口。
德全也顾不得了,吹了又吹,硬是龇牙咧嘴地灌了小半杯下去,烫得舌头都麻了,才匆匆整理衣冠,小跑着往承天门赶去。
待他赶到时,熙仁公主的车驾已然停稳。崔逢青率先下车,一身玄色常服,衬得身姿挺拔如松,只是脸色冷峻依旧。他并未立刻前行,而是侧身,目光锐利地扫视着随后下车的浮梦。
浮梦今日换了一身素净的宫装,脸上薄施脂粉,却掩不住眼底的倦色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苍白。她凝眸直视前方巍峨的宫门,对崔逢青探究的目光恍若未觉。
方才在客栈,那位“文先生”匆匆送来的东西——一封信和一个小瓷瓶——此刻正贴身藏着。信中内容疑窦丛生,真假难辨,却像投入死水的一块巨石。此次进宫,或许……是个机会?
眼见德全小跑着迎上来,浮梦迅速调整表情,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慵懒和一丝不耐烦,对着几步之外的崔逢青扬声道:
“崔将军若是再这般慢悠悠的,怕是赶得上留在宫里用午膳了。”
果然,此话一出,崔逢青那张本就冷峻的脸,瞬间如同敷了一层厚厚的锅底灰。
他抿紧薄唇,眼神凌厉地扫了浮梦一眼,不再多言,大步流星地越过她,径直朝宫门内走去,三两下便拉开了距离。
德全听得真切,心里门清,只管躬身垂首,眼观鼻鼻观心,不敢多看多说。
浮梦目的达成,唇角微不可察地弯了一下,眼神示意春意跟上,自己则不紧不慢地缀在崔逢青身后,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春意会意,故意落后几步,凑到德全身侧,压低声音,脸上堆起讨好的笑:
“德公公辛苦。不知皇上此次急召公主殿下和崔将军入宫,所为何事呀?”说话间,她飞快地将一沓轻薄却价值不菲的“飞钱”塞向德全袖中——昨夜出逃匆忙,带的现银本就不多,客栈打点已所剩无几。
至于指望崔将军付钱?春意心里翻个白眼,想都别想,不熟。
德全却像是袖口长了眼睛,手腕一翻,不着痕迹地便将那沓飞钱挡了回去。若是平日,不是什么紧要事,他也就顺水推舟卖个人情了。
可今日,他心心念念的上好顾渚紫笋,刚泡开就被迫丢下,简直是剜心之痛!此刻看着那飞钱,只觉更加烦躁。
“春意姑娘说笑了,”德全皮笑肉不笑,声音带着惯有的尖细腔调,
“圣心难测,老奴一个伺候人的奴才,哪敢揣度皇上的意思?这‘揣测圣意’的罪名,姑娘可别胡乱扣在杂家头上,杂家担待不起哟。”
说罢,手中拂尘一甩,扭身便快步追向前面的队伍,不再给春意开口的机会。
春意看着德全的背影,气得暗自咬牙。
这老狐狸!往日送他些好茶叶时可不是这副嘴脸!她无奈,只得加快脚步追上浮梦,趁无人注意时,飞快地朝公主摇了摇头,眼神示意:德全这条路,堵死了。
浮梦心头那丝不安感再次蔓延开来。皇帝监视了她这么多年,从未真正撕破脸皮,今日有崔逢青这个“未来驸马”在场,至少性命应是无虞。
只是……文先生信中提及的旧事,真伪难辨。这么多年隐忍不发,为何偏偏在彩楼招亲尘埃落定后才冒险联系?老师的举动,越发令人捉摸不透了……
从承天门到御书房的路程不长,却也不允许她继续深想。宫墙高耸,琉璃瓦在烈日下反射着刺目的光,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御书房外,德全已恭候在阶前。他深吸一口气,控制着声调,不高不低,平稳清晰地通传:“启禀皇上,熙仁公主和骠骑大将军崔逢青已到,正在殿外候旨。”
殿内沉寂了片刻。随后,一个听不出喜怒的声音传了出来,平淡得像在谈论窗外的天气:“宣。”
德全如蒙大赦,退到一旁,清了清嗓子,提高音量唱喏:“宣——熙仁公主、骠骑大将军崔逢青——觐见!”
沉重的殿门缓缓打开。
如果说昨夜奔逃时,浮梦心中充斥着的是对自由和活命的孤注一掷,那么此刻踏进这象征至高权力的御书房,她内心反而生出一种近乎荒诞的平静。
这偌大的长安城,金碧辉煌的宫阙,对她而言不过是个更大、更华丽的囚笼。曾经的嬉笑怒骂,挣扎反抗,都只是困兽在牢笼里徒劳的表演,供那高高在上的掌权者观赏取乐罢了。
心中如是想,浮梦面上却瞬间换上了一副惶恐不安、楚楚可怜的神情。
她微微低着头,往日张扬的眉眼此刻低垂着,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微微颤动,仿佛受惊的蝶翼。
那双惯常带着戏谑或慵懒的杏眸,此刻盛满了惊惶与委屈的水光,如同一泓被惊扰的秋水,泫然欲泣。这模样,与平日判若两人。
龙椅上的皇帝看到这样的浮梦,明显怔了一下。这神情……他从未在熙仁身上见过,也……似乎未曾在姬瑶身上见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掠过他眼底。
“参见父皇(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浮梦与崔逢青的声音同时响起,一个带着细微的哭腔,一个依旧冰冷沉稳。
崔逢青的声音像一块冰投入死水,让皇帝瞬间回神。“咳,”皇帝清了清嗓子,目光转向崔逢青,“崔将军平身,熙仁不必多礼。”
“多谢父皇(皇上)。”两人再次异口同声。一人似乎还沉浸在“委屈”中,低眉顺眼;一人站得笔直,面无表情。
殿内陷入一种微妙的僵持,空气仿佛凝固了,话题被无形的钉子钉在原地。
皇帝的目光在浮梦低垂的脸上流连,带着几分探究,几分好奇。毕竟,他接到的消息只是“公主府意外走水”,公主“受惊”被崔将军暂时安置。
“熙仁,”皇帝终于开口,语气带着刻意的温和,“怎么这副模样?可是公主府……出了什么变故?”他将“变故”二字咬得稍重。
浮梦心中冷笑:老狐狸,演得真好!她像是被这句话戳中了伤心处,猛地抬起头,眼圈瞬间更红了,“噗通”一声就跪在了冰凉的金砖地上。
“父皇!”她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拿捏得恰到好处,既显得委屈万分,又不至于嚎啕失仪,“昨夜……昨夜公主府失火了,儿臣虽侥幸不在府中,可……可公主府烧了个精光,那是……那是父皇给儿臣建的家啊!”
她越说越“伤心”,仿佛用尽了力气,眼角的泪珠终于“啪嗒”一下滚落,滴落在脚边浅灰色的波斯羊羔地毯上,迅速晕开一小团深色的水痕。
这一出“孝女痛失家园”的戏码,效果堪称绝佳。
皇帝果然动容(至少表面如此),一下子从龙椅上站了起来,快步走到浮梦面前,伸手欲扶她起来,脸上满是“心疼”:
“熙仁莫哭,快起来,起来慢慢说,人没事就好,府邸……府邸烧了,父皇再给你建。”他扶着浮梦的手臂,动作甚至显得有些笨拙的无措。
浮梦顺势站起,被皇帝扶着坐到一旁的紫檀木椅上。
她抬起宽大的袖摆,假意擦拭眼泪,实则遮掩自己略显僵硬的演技——一滴泪已是极限,再多也挤不出来了。
眼看着浮梦的“哭戏”快要接不下去,一直冷眼旁观的崔逢青适时地开口了。他心中对浮梦这突变的画风也是惊愕,但反应极快:
“启禀陛下,”崔逢青的声音沉稳有力,将皇帝的注意力吸引过来,
“昨日公主在府中烦闷,臣恰好得空,便邀请公主出城散心。城外风光甚好,公主心情愉悦,臣一时疏忽,忘了时辰。待送公主回府时,才惊悉府邸竟遭此大难……”他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懊悔”与“后怕”。
皇帝闻言,有些不悦地睨了崔逢青一眼,似乎在责怪他多嘴——这里有你什么事?他像是全然忘了召崔逢青入宫的主要目的。
浮梦像是被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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