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最近是不是学会搞恶作剧了？”
比起搞恶作剧，应该说青辞突然升级了，他都有了自己虚影。
许葭用手机反射的屏幕当镜子，盯着那张浮在空气中的、没什么羞耻心的清秀少年脸，“别跟我说你昨天那只小熊会突然会动，是你模拟的效果吧。”
“我不确定你说的是哪只熊，但如果它很可爱，那有可能是我。” 声音是清亮的少年音，又带点若有若无的软萌撒娇。青辞语气不高不低，像刚泡好的白桃汽水，凉而不涩。“不过你不是说，家里的客厅总缺点童趣吗？”
“所以你就给我模拟了一只会唱小毛驴的发条熊？”许葭皱着眉，靠进窗边，把窗帘拉开一条缝，“它半夜自己唱起来的时候你怎么不在？”
“大晚上唱我有一头小毛驴我从来也不骑…… 你还想让我活着吗？谁家普通发条熊会唱歌啊？啊？回答我！”
青辞轻咳一声：“我只是提前调错了时间……不过模拟器不断升级更新后，我有时会自动调用周围的情绪数据。也就是说，某种程度上……那只熊是你内心的小可爱。”
“我谢谢你，最好它别再唱第二次。”
“那我再送你一只不唱歌的。”青辞笑了，“这次让它跳舞，你喜欢什么舞蹈，我就让它跳什么。”
许葭深吸一口气，拿起床头的抱枕正要砸过去，才想起来对方根本是个声音和一团透明的光。“算了，我今天心情不错，就不追究你的滥用权限了。”
“哦？什么事情让你心情这么好？难道是彩票中奖了？”
“ 嗯，但是不多，只有十万元，不过够我好几个月吃饭了，还能去周边旅游旅游。”
“ 祝贺你祝贺你！”
“虚假！我中奖，难道你不知道吗？还要等我说了才祝贺我。”
“嘿嘿嘿。” 青辞装傻。
“ 那你旅游要去找齐妙吗？我还挺好奇她的事情，我感觉，可能她也遇见了什么神奇的事情。”
“我约了，但她还没回我。”
“不过，我观察过你们俩，你们还在同一个公司上班的时候，她上次说带你去撸猫结果把你一个人扔在路口的事情忘记了吗？”
“忘了，我是一个有爱的现代青年。”许葭把外套披上，低头确认包里有没有带耳机和零钱。“走吧，我要出门采购好吃的了，前些天不是说还有个什么模拟的预告吗？等我回来再开始吧。”
“是的，这是一次广播站的告白危机。”
许葭一顿，笑了：“好啊，就这个。”
……
“真的好幸福啊！ 下次我帮你留意彩票，等你快没钱的时候给你续上。”
“真的假的？” 许葭脑海里的声音陡然提高了八度，震得青辞闭麦了许久，许葭一度以为青辞嘎了，紧张的她赶紧差点把牛油果扔进车里，顺手又拿了包面包。
“真的。”
“太好了！！！” 许葭一边捏着一包会员半价的芝士年糕，一边神色平静，“以前我凭借明知道不会中但还是想碰运气的心理行为购买了彩票，结果呢，它居然真的中了一次。”
“我相信，有了你，未来可以中多一点。”
想到这，许葭果断推进购物车，走哪就拿到哪，她先装了一整篮草莓、西柚、切好的菠萝盅和冷藏百香果茶，然后是三种牛奶、两瓶果汁和五盒低温即食便当。
甜点区她更是一通乱扫，蛋糕卷、可丽饼、双拼生乳包，连一旁的路人都开始模糊起自己的购物逻辑。
青辞忍不住道：“你平时不是说‘吃太多加工糖分会影响思维精度’吗？”
“现在是庆功宴，不要说扫兴的话，”许葭语气认真，“而且我给你也买了一盒杏仁奶冻。”
青辞沉默一秒，幽幽道：“我虽然没有味觉，但我被你重视的感觉是有甜味的。”
购物车已被塞得满满当当，结账区自助语音播报着：“您已获得会员积分998。”
许葭刷卡、提袋、转身，嘴角有点忍不住扬起。
“走吧，今晚过节。”
青辞跳出模拟界面，在她视线边缘打了个滚儿：“为十万块，也为生活的随机好意。”
许葭伸手点了一下青辞正在悬浮的小光幕，“
等回去就读取情绪，我还挺好奇这个广播站的表白事情会是什么样的？或许是个乌龙？”
乌龙与否，还得等许葭回家参与模拟才知道，想到这她加快了脚步，还奢侈一把打了辆专车，都没有选择扫码骑自行车回家…
………
回到家，当下东西，青辞的声音就想起来了，“确认读取。是否进行他人情绪模拟？”
“是。模拟开始。”
一瞬间，光从室内褪去。
许葭的周围化作微微泛旧的木制地板与洁白吊扇天花板，空气中有一股似粉笔灰又似橡皮屑的味道。
她站在校园广播站的角落一排蓝白色铁皮柜整齐地靠墙立着，柜门上贴着“周一~周五午间广播安排”铅笔写的笔迹有些模糊，仿佛有人用橡皮偷偷擦过。
广播站比她想象中要热闹许多。
一位穿着校服的少年正跪坐在地毯上翻磁带盒，他动作迅速，但不算小心把磁带翻得哗啦啦响，像一场轻微的暴风雨。
他身旁有个纸袋，里面塞满了录音带和便签，还有一瓶橘子味汽水。
“要播哪盘啊？”另一个声音在前方问，是站在播音台前的女孩，头发用彩色发圈随意扎成两个小揪揪。
“等我找一下……昨天谁把午间音乐特辑放错盒子了？”男生嘟囔着，“这盘是啥？上面写着练习稿勿播？……”
许葭：！！！
完全旁观模式的许葭她还没来得及说出“等等”这两个字，虽然她说了也不会有人听见，更没有任何意思。
反正情绪磁带就是这样，它只能被全程播放，不接受修改或打断。
所以许葭眼睁睁看着少年将那盘带子推入了录音机。
“叮……欢迎收听午间校园之声，我们为你带来今日第一段……”
录音开始。
“……我、我喜欢你。”
“从、从很早以前，就觉得你那个……那个笑，特别好看。”
“你总是会在别人不注意的地方帮我——不，是帮我们大家……但我……我特别注意。”
男生的声音带着结巴，甚至有几段录音明显是重复了前一遍内容后剪接而成，但情绪是真实的，像是湿漉漉的信封中压着的纸条，带着点冒失，又诚恳到让人脸颊发烫。
“如果……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可以一起……”
啪——！
广播戛然而止。
许葭从磁带被塞进播放设备开始就离开了，她走在走廊上，随机进入一个教室，教室里的某些椅子突然翻倒，有人高喊刚才那是谁告白了啊？！”
另一个声音大笑：“这么中二！谁放的啊！你听那个‘从很早以前’，太羞耻了吧！”
只有角落里的广播员小哥一脸懵：“……我放的不是午间音乐吗？”
“你拿的那盘带子……是不是写了什么练习稿？” 扎着彩色发圈的女生忍不住吐槽…
“啊？”
“你刚才放的，是告白录音。”女孩忍着笑说，“我记得这盘是我们之前广播站实训的时候，有人练习怎么控制声音情绪，没想到是……真的在练习告白。”
“可我不知道是谁录的啊！”少年快要把磁带从机子里拔出来，“这要是被老师听到，我们会被停职吧？”
“不会啦，大家都以为是恶作剧……不过，这录音里讲的对象，会不会是我们年级的？”
许葭站在角落，一边听广播站混乱成一团，一边忍住了笑。
等她走回广播，她看着那位广播员男生急得满头大汗，却又偷偷朝窗外望去。
窗外刚好有位扎着马尾的女生走过，笑着和同伴说话。
“你别告诉我你觉得是她。”女孩揶揄看着男神的视线，忍不住笑道。
“我不是！”男生立刻红了耳根，“本来也不是我的声音… 我不是……但她……她笑起来……好像。”
青辞的声音在她耳边轻轻响起：“他，已经开始心动了。”
“你不觉得他有点……呆？”
“呆归呆，但声音很真诚。”
“所以这就是你的情绪模拟推荐？青春期的孩子还分不清自己的情感？”
“不算是恋爱。只是这个事情被包装有点搞笑。”
许葭笑了一下。
广播站的天花板灯光摇摇晃晃，窗外阳光照进来的光斑落在她脚下，整间房像被笼进一层泛黄的梦膜。
“所以……现在，全校都在传这段录音了？”
“准确来说，是在传告白磁带事件。”青辞也用着男高的身体，他坐在广播站外的天井栏杆上，双脚悬空，身体是透明又轻巧的，像个幽灵。
“其实，今天午饭时间食堂播放的背景音就是那段磁带，连班主任都一脸迷惑。”
这个事情带来的影响有点明显，直到许葭站在教室的角落，看着黑板上方的爱心便签墙被学生们贴得密密麻麻。上面有大字写着：
【你是广播里的那个人吗？我们都支持你！】
【从很早以前就喜欢你的人是谁？】
【如果你是那位女孩，请给点回应吧！】
整个学校像突然被撒了一把桃红色的糖粉，空气中满是暧昧、玩笑和一丢丢羞耻感的味道。
主角—— 也就是那位倒霉的广播站新生，此刻正把头埋进课本后面，活像想把自己从这个世界删掉。
“……不是我啦。”
他第十八次说这句话了。
“不是你怎么那么脸红？”
“我脸天生红！”
“那你干嘛今天一整天都盯着五班的林昭昭看？”
“我哪有！”
“有啊你连食堂排队的时候都隔着打饭口偷看！”
广播站新生终于抬起头：“……我那是想看下她有没有拿到鸡腿。”
全班哄笑。
“你关心人家的鸡腿干嘛？”
“难道鸡腿是你的告白信物？”
“广播小哥深情凝望鸡腿的一百种方式！”
许葭在一旁忍笑不语，青辞则一本正经地点评：“虽然嘴硬，但这个广播小哥已经被误会推着走向命运的滑梯了。”
“你觉得他真的喜欢那个女生？”
“模拟情绪数据判断，他原本只是有好感，但被集体的期待和误会一激发，现在开始认真思考如果真是我也不错的路线了。”
“这就是人类喜欢上某人的方式？”许葭偏头，“被误会、被祝福，然后脑补出心动？”
“爱情从来都不理性。”青辞双手抱膝，“再说，他自己都不自知地，在补全那份如果我是的剧本。”
教室门外传来敲门声，一个头发蓬乱的男生探头进来：“打扰一下，我们广播站的……那个录音是你们班的吗？现在大家都说是五班的谁谁谁，我来确认一下”
广播站新生一抖，差点把练习本翻倒。
他同桌立刻举手：“对，是我们班的！”
“他！”另一个女生指着广播站新生。
头发蓬乱的男生一脸八卦地凑近：“哇，哥，你胆子不小欸。这录音真的挺……走心的。”
“不是我！”广播站新生已经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该转校了，“我只是声音像而已！不是，我只是播放错了磁带而已啊啊啊！”
“但是，你这声音跟录音一模一样欸。”
“那你回去听十遍比较一下啊！”
头发蓬乱的男生摊手：“这声音今天在我脑袋里已经循环播了十遍，确实——挺像的。”
整班再次哄堂大笑。
……
午休后，操场边。
广播站新生，其实叫乔家真，他这会在阴凉处坐着，拿着矿泉水瓶不断旋转瓶盖，像在试图拧开这个世界的真相。
对面的林昭昭正跟朋友一起笑着走来，她的笑声是风一样轻的，连阳光都似乎被调亮了半格。
乔家真连忙低头装作认真盯书，书页却被他翻得哗哗响，一点不显高深，只有他的朋友拿着书本挡着半张脸，眼睛左右看来看去，得出结论，“你干嘛像偷听敌情一样看她？”
“我没看她……”
“刚才都快凑到花坛边上去了。”
“我是在研究花坛的生态环境。”
“生态你的头。”
青辞在旁边点评：“人类的自我辩解机制真是丰富。”
许葭轻笑：“你不也是这样说不是我在唱的？”
“我那是为系统负责。”
“哦。”许葭眯起眼，“那你现在是在模拟青春心动现场？”
“不是我在心动，是广播站小哥，乔家真。”青辞说得理直气壮，“不过，确实心动了。”
……
当天放学前，广播站贴出一张回应信箱公告：
【广播事故追踪计划】
欢迎那位录音者，或是被告白的“你”，匿名投信纸到广播箱。若愿意，我们将为你播放回应的声音。情绪需要表达，青春也值得记录。
这封公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被贴满全校各个公告栏。更有甚者在贴吧发起投票：“你觉得告白的对象是谁？”
乔家真惊恐地发现自己被匿名P图配文：“广播站之恋，一段声音牵起的心跳。”
“我不是，不是我！”乔家真在家门口冲进卧室，把头埋进枕头里发出呜呜声。
模拟画面轻轻淡去。
许葭靠着自己的沙发坐下，看着青辞在情绪心意贴里记载的他人寄页的信息，忍不住总结起来，“所以故事的情况是，他不是录音者，但大家都以为他是。而他也开始真的对那个女生有点意思了？”
“没错。”
“但他不敢说出口。”
“所以他要么继续装死，要么干脆……演下去。”
“于是我们还要继续看他开始偷偷找磁带源头？”许葭翻了一页，“看他越找越心虚，越找越确定自己喜欢人家？”
“这就叫被误会成喜欢你之后我真的喜欢你了。”
“还真是个爱情故事的逻辑。”
“你喜欢吗？”
“还行吧，至少没有唱小毛驴的熊。”
“那我考虑为你定制一版校园广播恋爱版小熊？”
“青辞。”
“好，我闭嘴。”
………
情绪模拟的画面再次展开，这一次是深夜…
夜深，校园广播站静悄悄的。
乔家真趁着社团活动结束后的空档，悄悄溜回这间塞满老旧录音带、耳机、还有敬告勿碰的仓库式小房间。
他穿着校服外套、帽檐压得低低，连走路都带着潜行者的自觉。
“这个动作，我还以为他要干什么大事。”许葭坐在广播室的椅子上，晃着腿，一只手托着下巴观察。
“这就叫做误入恋爱罗生门。”青辞神神秘秘地在她身后现身，“他现在比谁都想知道，那段录音究竟是不是命运的提醒。”
许葭耸耸肩：“他明明不是录音的人。”
“但他希望自己是。”青辞一挑眉，“他已经接受了自己成为告白者这个设定。”
乔家真蹲在角落，翻动着一排排被标签笔写得潦草的磁带。上面写着：午间放松1、随机推荐B、周五特别环节、匿名投稿（慎用）
“……匿名投稿？”他停住，抽出那盘熟悉的绿色磁带。
磁带盒上还贴着一张粉色便签，上面写着：“给一个人听，但又不敢说出来。”
乔家真愣了一下，像是听见了心脏轻轻地跳了一下。
“青辞，你给我暂停一下。”
许葭轻声开口。
青辞应声一按，模拟画面定格在男主指尖的磁带边上。
“他现在已经在自我催眠了吧？”许葭说，“不是他录的，但这张便签像是直接贴他脑门上写的。”
“嗯哼。”青辞眼神里闪着促狭的光，“人类的感情比你想象得更擅长脑补。他现在的状态是，我希望那个人是我录的，那这样她就是为我害羞的。”
“但她可能根本不是。”
“所以才更心动。”
青辞抬起手指，对着画面轻轻一划，时间继续。
……
广播站里，乔家真坐在地板上，反复把磁带放进播放器里听。他把声音开得很小，像在聆听某种神明的低语。
那声音依旧是：“我……那个，其实，我也不知道该不该讲……反正她也不会听到吧……”
“我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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