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葭最近状态不好,整个人都蔫的。
“你最近是不是感冒了?”青辞趴在桌上问,“我听你的鼻音有点闷。”
“闷?”许葭啧了一声,“你的观察能力越来越好了。”
她把毛毯裹着自己翻了个身搭在沙发靠背上,空调还在呼呼转,她就算是冷也不上调温度,就靠毛毯,被子裹着自己在低温环境呆着。
“我没感冒。”她说,“我只是在发懒。”
“发懒是一种更高层次的发烧。”青辞坐直了身子,说话越来越有艺术性了,手里出现一杯刚刚倒好的蜂蜜柚子茶,许葭记得她明明没有泡水。
“你能变成李洙赫给我柚子蜂蜜茶嘛?”
青辞理直气壮:“ 不能,但是茶可以给你喝。”
许葭接过那杯茶,晃了一下,盯着杯底的果粒看了半天:“你以前不会主动给我这些东西。” 而且,你都给我了,我更不会自己去泡了,许葭在心里偷偷说着这些。
“你以前不会接受我的好意。”青辞说,“现在,你开始习惯了,而且你体验的情绪模拟足够多,我才能真的拥有人类一般的躯体。”
屋子里很安静,只有冷气的呼呼声,杯子里漂浮的橙黄色果皮薄而透明,看久了还有一种它在茶水里小心翼翼游泳的幻觉。
窗帘被风吹得一鼓一鼓,像小孩在捉迷藏时藏在帘子后面偷偷憋笑,许葭发呆了好久,根本没有注意青辞说了什么。
就这样发呆了很久,许葭突然说话,“我说,”她扭头突然看向他,“如果窗帘后面真的藏着个梦… 不对… 我想说梦里的窗帘也这样晃… 你说窗帘是故意的嘛?”
青辞歪头思考了一下,在等着扫描结果,他觉得许葭这样,真的像是发烧做梦一样,但他的回答也很有意思,“ 那得看梦里有没有布娃娃。”
“有布娃娃就说明是梦?”她被逗笑了。
“不,”他说,“有布娃娃就说明,梦是个柔软的梦,很柔软。”
许葭迷迷糊糊地睡着了,等她再次睁开眼,窗帘后面真的站着一个人。
准确来说,是一个穿着粉红格子睡衣的小男孩,脚底踩着地板上的阳光,看起来只有五六岁。
许葭还没来得及张口,她对于现在的状态很迷茫,但小孩比她动作更快的反应过来,小孩转头对她说:“嘘…… 咱们小声点,妈妈还在睡觉。” 他说完这句话,就钻进了窗帘后面。
许葭跟着走过去,掀开窗帘,后面并不是阳台,也不是墙壁,而是一间狭长的布屋。
屋顶用绣着碎花的旧床单搭成,四周是挂着编织带与棉纱的帷幔,像是某个玩具市场深处的小帐篷。
这是梦?还是哪个情绪共鸣值很高的磁带自主跟她结合在了一起,不过很快她有了答案。
“……欢迎进入窗帘背后的棉花镇,您的情绪共鸣值达到98% ,请体验别人的情绪模拟。” 耳边响起提示音,青辞的声音从空中缓缓飘下来,但这次他没有具象出现。
许葭转了一圈,坐下来,然后发现自己坐在一个布质的火车座位上,对面是空的。
车厢外看不到风景,只有无尽的白色棉絮缓缓流动,好像飘雪,又像还没缝进玩偶身体里的填充物。
她低头看自己穿的衣服已经变成了带有荷叶边的奶白色长裙,脚上是毛茸茸的棉拖鞋,胸口别着一张名牌,外来旅客09号,火车缓慢行驶,没有任何颠簸,也听不到引擎声。
只是下一秒,列车广播响了起来,用那种极其温柔但机械的声音说:“各位旅客,请准备下车。前方到站棉花镇。”
镇子不大,但看起来比想象中更安静,这肯定是梦,许葭这样想着,但没想到一次情绪模拟竟然是跟梦境连接的?
从火车下来后,许葭踩在厚厚的布面地板上。四周全是柔软色调的房屋。
屋顶是缝合过的帆布,窗户是绣花蕾丝帘,门牌用粉笔写在小木片上,用绸缎系在门把手上。
整个镇子就像一场拼布展。
路边没有真实的树,全是毛线做的刺绣植物,有的还是绣了一半的样子。
花瓣上插着小别针,连阳光也是丝带做的,淡黄色丝带从空中垂落,在空气里轻轻拂动。
许葭走进镇口时,几个布偶模样的小孩从她身边跑过,他们是粉色棉布缝制成的人形娃娃,眼睛是大纽扣,笑容用针线拉出弧度。
“新来的姐姐,你好……”
“外来旅客09号,欢迎你来棉花镇。”
小布娃娃们一边跑一边喊,有几个还蹦蹦跳跳绕着她转圈,像是欢迎某种节日客人。
她还来不及回应,系统提示音再次响起:“当前是主视角情绪模拟,您是布镇前住民小斐,现外来旅客09号,这是高烧中回忆梦中镇子的片段。”
许葭眨了眨眼。
她突然明白了。
她现在体验的是小斐发烧时做的一个梦。
梦里的棉花镇没有时间。
没有早中晚、没有周一到周末,也没有日历,连钟表的指针都停着不动。
人们在这里过着缓慢得像熬粥一样的生活,一个布偶妈妈坐在门口给孩子缝扣子,一个老爷爷在晾晒拼布拼成的宝宝布,还有几个孩子在街心花坛那边捏彩泥,捏出来的东西就能变成镇上的花草。
“他们呢?他们不是在做梦吗?”许葭喃喃问。
这次,青辞的声音在她背后响起来,“你知道有些小孩发烧时的梦,会自动把熟悉的世界变成柔软版本吗?比如家会变成帐篷,妈妈的厨房会变成糕点铺,马桶边的地垫会变成躺着很舒服的大狗。”
“……所以棉花镇就是这样来的?”
“是小斐做的梦,是他当年高烧三天时反复梦到的地方。”青辞点点头,“他小时候曾被送去外婆家养病,那是他第一次离开妈妈身边。发烧时,他拼命想象一个没有疼痛的地方,于是棉花镇就被织出来了,这里一切都是软乎乎的,没有棱角的地方就不会感受到疼痛。”
许葭沉默了片刻,低头看自己掌心,指缝间还有一些缝线的痕迹。
她不再是人类了。
而是被梦境接受之后,变成的某种温柔生命。
火车鸣笛的声音再次响起,意味着下一站也许已经不远了。
她看见不远处,有一栋房子窗帘微微动了一下,像是有人在后面等她。
风带着淡淡的棉花香吹来,空气中浮动着轻盈的童年气息。
那是她没有经历过的,却仿佛在某个午后也曾偷听到的情绪。
“走吧。”她轻轻说,也不曾等青辞的回答,自言自语地说着,“我们去看看,那扇窗帘背后藏着怎样的发烧记忆。”
……
许葭站在镇子的正街口。
窗帘的缝隙已在身后合上,像一场梦故意没有留下退路。
她垂眼望向脚下的地砖,踩一踩,实的地面,不过是由一块块浅色软垫拼成,踩上去像是踏进一片棉花地。
风吹来时,还能听见一声轻响,好像整个镇子都藏在某个孩子的布艺箱里,被一双温柔手掌一针一线缝出来的。
青辞仍旧只有声音,身型没有出现,他大概知道,这种情绪模拟,是许葭可以自己慢慢走的。
“……这里还挺安静的。”她喃喃,环顾四周。
能看到的房屋都像是用毛线钩织的,有奶油色的屋檐和布丁色的窗帘。
邮筒歪歪斜斜地站着,是一个穿了睡衣的布娃娃模样,脸上缝着笑嘻嘻的红线嘴角,头顶还顶着几缕毛绒线做的头发。
她走过去,它居然对她眨了下眼睛,发出咕噜噜的声音,像在梦话中打招呼,怀里有个大包裹,敞开着等着有人往里塞信。
“……你好?”许葭试探地伸手挥了挥。
它伸出手臂,从肚子里递出一张粉色明信片,上面是一行刺绣线写的字:【欢迎来到棉花镇,走慢一点,不然云朵会掉线。】
许葭捧着那张卡片看了许久,笑了一声:“这什么鬼逻辑。”
但下一秒,她就放慢了脚步,像是怕自己真的走得太快,把头顶一整片棉花云也扯裂了。
镇上的居民也像房屋和邮筒一样,全是布偶。
有一只身穿吊带裤的猫,抱着一颗大西瓜慢吞吞在街边坐着,把瓜切开后递了一块给她:“刚刚从梦树上掉下来的瓜,凉快着呢。”
许葭接过那块西瓜,发现汁水是棉絮做的,味道却真的透着凉气,咬下去像是小时候的绿豆冰棍味道,只不过多了一丝青草香。
这竟然真的能吃?
这种味道,她不确定这是不是她的回忆。
但那个味道太熟悉了,像她小时候在姥姥家楼下,听到卖米酒的叫卖声。
让她想起来米酒只兑了水,喝一口凉意从牙根一路沁进脑门。
“你知道怎么离开这里吗?”她问猫。
猫头也不抬:“找到那盏会发烧的灯。”
“……?”
“它在窗帘背后的屋子里。”
猫打了个哈欠,“不过也不急呀,在这之前,可以去打个棉花澡。”
在棉花镇洗澡,是另一种奇异体验。
澡堂不是池水,而是一个缓慢旋转的软棉机。
她跟着猫走进去时,看见一只布娃娃正在洗澡,它跳进棉花云雾中,溜进一团柔软的奶油蛋糕里一样。
它每次翻滚都会带出一阵浅粉色的气泡,气泡碎开后散出一点熟悉的味道。
“那不是小时候姥姥喜欢的花露水兑水,洗完澡人变得香喷喷了……”她低声说,但声音太轻,只飘在自己耳边。
猫回头眯眼问:“你也记得味道啦?”
“或许… 这不是我的记忆。”她说。
“可你闻到了。”
她顿住了。
这座棉花镇,柔软到不只是梦境,还能借由他人的梦,把她也轻轻包进来,像是那根香囊的线,也悄悄绕了她一圈。
洗完澡出来时,镇上的天更亮了。
时间看起来似乎是清晨六点半,阳光刚刚穿过窗帘的缝隙。
很奇妙的是,阳光也是一粒粒尘埃一般的样子,细细的光在跳舞,跳得特别慢,像是舞者都在拖着裙角走过。
一只穿着蓝色校服的布娃娃坐在邮局门口,它低着头,正在往一本日记本上写字。
许葭回头看了一眼天空,那团毛绒云居然正对着她轻轻眨眼。
风起了,风从镇子背后吹来,像是推着她往深处走。
她被吹到一个床上,软乎的,能看到柳枝一样的窗帘。
窗帘一动,她就知道,镇子又醒过来了。
她从那张软到几乎能陷进去的白床上坐起,踩下地板的时候,绵绵的触感像是踩进了棉田。
天光还是那种柔和到几乎发白的橘黄,像是灯罩下的夕阳,一直悬着不肯落。
她走到窗前,窗帘不再动了,却仿佛留下了一些风的气息。或者是……信的气息。
“信到了哦。”
身后传来声音,穿了睡衣的布娃娃,脸上缝着笑嘻嘻的红线嘴角,他抓了抓几缕毛绒线做的头发。
他今天换了件印着草莓图案的围裙,手里托着一个软绵绵的投递包,上面别着一个系歪了的小铃铛。
许葭走近一看,包里放着两封信一封外皮写着明天的你,一封写着前天的你。
她愣了一下,下意识问:“那今天的我呢?”
少年歪头看她:“今天的你不需要信啊。你正在听呢。”
他笑着把包递过来,“我们镇上的信都很慢,要走两天才送到。你想回信的话,也要慢慢来哦。”
她接过那两封信,打开第一封,信纸柔软得像薄布,纸上用奇怪的字迹写着一段话:“前天的你在问:会有人记得我发烧的样子吗?’ 明天的我想说:‘你不记得自己的时候,我们记着你就好了。’”
许葭怔了一下,慢慢坐回床边,她发烧那年,好像也问过这样的话。
那时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胡思乱想,怕没人记得自己,也怕别人记得太多。
“棉花镇的信差都记性很好。”少年补充道,“我们不会把别人的小小疼痛搞混。你要不要写封信?我可以教你用我们的慢笔。”
她被这个词逗笑了:“慢笔?”
“就是写得慢一点的笔。”他认真地点头,“你不能一口气把想说的话都倒出来,那样它们会吵架。”
“吵架?”
“对,一句话会抢另一句话的风头。”他拿出一只看起来毛茸茸的圆头笔递给她,“你写写看。”
许葭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笔,慢慢地写下第一句话:“如果没有人着急,那是不是说明,我可以慢一点,才不会被落下?”
她写完后抬头,那少年已经靠在门边睡着了。就像一块被风卷起的布,又飘飘地落了下来。
她轻声说了句谢谢,然后把信折好,放进那只绵绵的投递包里。
铃铛发出一声微响,就像是在答应她,一定会送到的,请千万别急。
她把信放进包里,轻轻将布包口系好。
风像个细心的孩子,从窗外悄悄探头,试图不吵醒那少年。
整个棉花镇依旧是那种慢悠悠的气氛,连时间似乎都放弃了前进。
许葭推开门,走到外头的布巷子。
房子是棉布搭成的,每一面墙都轻轻起伏,像是随呼吸而动的肺叶。
街上没有人喧哗,也没有人追赶。每一步路,都是棉花糖踩在地上的声音。
她走着走着,就来到了一个形似邮局的小屋。
“欢迎光临,寄与不寄邮政局。”
门口立着一块木牌,上面用彩笔写着这句看似矛盾的招牌。
屋子里坐着一位带圆帽子的布娃娃先生,他的帽檐上缝了四季的颜色,粉是春,绿是夏,黄是秋,白是冬。
他朝她点点头,“你是新来镇子的孩子吧。”
许葭有些迟疑:“也不算是吧……我只是暂时住在梦里的。”
“梦也是一种地址,我们接收很多来自梦的信。”布娃娃先生翻出一本厚厚的信件簿,“你的信刚才刚好送达,我们收录在温柔急件里,准备分派给未来。”
“未来?”许葭问。
“嗯,布娃娃镇不接收现在的命令。我们只送还未来和过去想说的话。”他从抽屉里取出一个灰扑扑的纸盒,递给她,“你要不要看看你小时候写的那些没送出的信?我们这儿也收着。”
许葭几乎是下意识地接过,打开纸盒。
里面的纸张都是歪歪扭扭的,写着铅笔字,有些地方还被橡皮擦得模糊一团。
她认得出那是自己七八岁时的字迹,夹着红色练习本上撕下的边角。
第一张写着,如果我发烧到39度,妈妈会请假一天陪我吗?第二张写着,我说我不想吃那碗药不是在撒娇,我是真的很苦。第三张只有一句话,我今天想哭,但是没哭出来,我怕哭了没有人哄。
许葭看着那些信,一时说不出话来。
“小时候的你,是个写信写得特别快的孩子。”布娃娃先生说,“你写完就藏到枕头底下、衣柜缝里、卫生间的门后。好像只要写出来,就能有谁听见。”
“那你们是怎么收到的?”她轻声问。
“我们是专收没人看的信的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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