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说到,此时正是黎明破晓之前,最是暗无天光的时候。
可当二人从西边密道钻出来,回头看向位于山头南面的柳家堡时,却看见冲天的火光!
“义父!兄长!”柳杰失声大喊,双腿一软跪在地上。
柳白真怔怔地看着大火,心里一阵阵难过。
虽然他不是原身,可原身的大部分记忆他都有,柳家人的音容笑貌尚在眼前,而他还一个都没见过。
既然要他来,怎么不能再早一点?
柳杰哭得脸色涨红,强撑着伤痛磕了头。
前日一切都还没有发生时,除了还没归家的真哥儿,他们一家子还聚在一起吃饭。义父朗声大笑,说的话他还记得清楚。
‘还是玄真子给的主意好啊!等展画结束,老夫便把这画直接献给朝廷,这便朝野都不得罪,咱家也算把这大麻烦彻底出脱啦!’
他一头磕下去,眼泪一滴滴砸进地里。
真哥儿归家后,第二天就要展出那副山河图,他们一家子都忙个不停。谁料突然有十几匹马无人驱使径自往柳家堡来,被家仆拦在坞堡外。
领头的马匹背着一行囊,囊里又藏有一卷油布,里面只有一张纸,纸上只有四个血淋淋的大字:子时盗图!
义父百思不解。
还有几个时辰,这幅图就要公布于世,他柳家堡内高手如云,各路豪杰眼看就要纷纷到来,什么人会选在这时候冒险盗图?
没想到他们防的根本不是贼,而是杀手!
“杰,杰哥,”柳白真轻轻说,“我们该走了。”
柳杰回神,狠狠擦了眼泪,被他搀扶着起身。
“是,我们是得赶紧走,”他忍不住又回头看向柳家堡,也不知是说给自己听,还是安慰柳白真,“你三哥被柳灵儿带着走东边了,那条道家里没几个人知道,他们定然无恙。”
柳白真自然知道,如果一切按照剧情走,这会儿柳家恐怕只剩他和柳杰两个人了。
他不忍告诉柳杰,只能沉默地点头。
两人走到马边上,这是一头驽马,毛色暗淡,看起来灰不溜秋的。马背上有些干粮和一个水囊,还有一些散碎银两。
“听闻天魔六阁的杀人防不胜防,看他连匹马都这么不打眼,看来是真的。”柳杰拍拍马背,转头看向他,“小真,你把怀里的匣子拿出来。”
柳白真愣住,他低头摸索,衣襟里还真塞了个薄薄的匣子。不过这匣子更像皮质的笔袋,没什么存在感。
“你打开它,”柳杰脸色青白,捂着小腹指点,“我们得去附近村子里躲一躲,但得做些遮掩。”
柳白真想到密道里那具尸体,有点不安:“我们运气好才解决那人,但只怕拖不了许久,为什么不尽快赶路离开此地?”
以他的想法当然逃得越远越好,恨不得坐飞机飞到地球另一边去。
“这叫灯下黑,”柳杰冷笑一声,“这帮人既然放了火,说明……说明堡里没有活口了,等找到那人尸体,必然会从山这里往外搜。但他们肯定是沿着官道一路朝外,你想快点走,他们自然也想得到。”
他伸手拿过那匣子打开,只见里头叠着几张薄如蝉翼的面具,还有些眉黛眉笔。
“咱们要易容?”柳白真一下反应过来。
“不错,”柳杰取出一张面具往他脸上比划,“附近的几个村子他们也会搜,不过换做是我,也不信你还敢躲在山脚下,稍微小心些应该能避过去。”
柳白真眼睛眨也不眨看着柳杰一番操作。
他原想武侠小说里的易容就是一张□□盖上去,没想到远比他想的要复杂。
柳杰将那面具剪下部分,还填充了些东西作为假体贴合在脸上,他就多了个鹰钩鼻,再加上稍微妆点些暗黄的妆粉,他竟然凭白老了十来岁。
至于柳杰自己,则把自己弄成个病秧子,他一佝偻腰背,明明身材高壮,看着也外强中干,正好不用掩盖苍白的脸色了。
两人将衣服换了,才骑马离开。
“咳咳——”柳杰抓着缰绳,马背颠簸,伤口疼得厉害。
柳白真坐在他后头,总觉得又闻到血腥味。
大约一刻钟,他们停在了路边,柳杰松开缰绳,差点从马上滚下去。
“杰哥!”
柳白真慌忙抓着马鞍滑下来,紧紧扶住他。
这时候柳杰要是晕了,他俩保管完蛋。
“别慌……”柳杰靠着他,安抚道,“我不会留你一个人的。”
好人!
柳白真感动地抓着他的手。
“这里穿过林子有个柳家庄,和咱们也算同宗,”柳杰勉力站直,“你扶我过去,咱们就去那儿避一避。”
他看向马匹,“至于马,就让它继续沿着官道往前跑,能引走那些人也好。”
他灌力往马臀一拍,马匹吃痛,嘶鸣一声便头也不回地往前奔去。
柳白真低头看了一眼,蹲下去把地上凌乱的马蹄扫去,只留下往前方的痕迹。
“小真果然聪明。”柳杰赞赏道,就跟哄小孩儿似的。
天色微亮,还没看到村子,远远就听到公鸡高昂的打鸣声。缕缕炊烟升起,在昏暗的天幕里有种水墨画的质感。
柳白真穿来前,他的世界刚刚入夏,而这个世界似乎也差不多,还不到五更天就快破晓。
他们沿着田埂小路走,终于看到前方的村庄。
小路尽头也种着一排榆树,再后面就是错落有致的低矮土坯房。家家户户带着前院后院,十几户围成了一个小村落。
村落的最中间种着一棵大树,树下一口井。
阡陌交通,鸡犬相闻。
比起不久前的刀光剑影,这里平静的令人恍惚。
“走到最远那家。”柳杰的呼吸越来越粗重,声音也愈发虚弱。
柳白真更用力撑着他,两人悄无声息地趁着残余一抹夜色穿过村落,一直走到最远处一家。
这家的院落远离村子其余人家,更靠近河流和山林,而且还有两间青砖房,前院里还晾晒着不少动物皮毛。
柳杰靠着院子外一棵枣树休息,让他去叩门:“这家主人是村里的猎户,独来独往,我曾买过他揉的皮子,是个不错的人。”
难怪啊,这院子看着都不比他那时代乡下房子差了。依山傍水,房子又大又结实,传几代都不成问题。
柳白真刚要推开柴门,身体就先一步猛地后退。
“汪——汪汪——”
一条猎犬龇牙朝着他就扑过来,撞到柴门才停下来,吓他一跳。
“狗蛋!”
一个穿着细麻短打的中年汉子喝住了猎犬,随后隔着柴门打量他们。
“二位打哪儿来?”
柳白真忙抱拳道:“这位兄弟,在下王真,那是家兄王义,我们从徐州府来,路过此地前往张家庄访医,谁知道在小青山被劫走了马车。我哥哥路上旧疾犯了,没有马车实在走不了,想借贵处修整两天,待我买齐了车马就离开。”
猎户审视他一番,又去看柳杰,见他确实一脸病色,才松口道:“不是痨病吧?”
“不是不是,”柳白真摸出差不多半两的碎银塞给他,恳求道,“你看我哥哥的脸色也不像痨病,他就是去年不小心跌了马,伤了肺腑。听说张家庄有位辞官的太医,这才千里迢迢过来求医。”
这话还是柳杰教他的,而小青山过去确实有个张家庄,也确实有位姓张的老太医。也因为柳家堡这展图盛事,近来附近时有劫道,柳家堡还派人巡视过。
大约这番话实在缜密,猎户收了钱,打开柴门让他们进来。
“你兄长病成这样,怎地不在村口找一家?”他随口问。
柳白真望着眼前的砖房,情真意切道:“哪儿有兄弟你家的青砖大房子住着舒服?”
猎户闻言大笑,用力拍了拍他,得意不已:“某这般年纪尚未成家,就为了这房子!有了好房子,我如今可是十里八村乡人嘴里的佳婿哩!”
他一高兴,还上前帮忙搀扶柳杰。
“我这东厢还没置办家什,不过板床还是有的,”他从箱笼里取了草垫和薄薄的被褥,“委屈你们住这儿了。”
柳白真扶着柳杰躺下,转身冲猎户深揖:“这便很好了,多谢!”
“哎,你唤我柳能就是,”猎户摆摆手,“我去弄点好入口的朝食。你们确实有眼光,在我这儿别的不说,肉可是管够的。”
等他出去,屋里顿时安静下来。
柳白真侧耳听了半天,听到猎户沉重的脚步拐去灶台的方向,正好是院子进门右手边的草棚那里。听到他掰断树枝,似乎又添了灶火。
他轻轻松了口气。
柳杰靠在床头,脸色比半个时辰前更加灰败,他有点焦虑。柳杰的伤实在不轻,可是要瞒着猎户,就没办法找大夫。
“咱们随身可带了伤药?”
他小声问。
柳杰闭目调息,让他从包袱里找:“有一瓶生肌散,还有一瓶内服的药丸。”他们走得匆忙,随身带的东西实在不多。
柳白真把内服的药丸找出来让他服下,而外用的伤药却只能静待夜里偷偷换了。
三个人吃了饭,猎户跟他们打了招呼就要进山,现在正是春末夏初,万物生发,山里都是好东西。他也不怕家里来了陌生人,除了这房和几张皮,家里也没甚值钱的东西。
柳杰吃了药,又吃饱了饭,挨不住昏睡了过去。
“汪汪汪!”
外头响起狗蛋的叫声。
柳白真原本昏昏欲睡,一下子惊醒。他窜到厢房门边上,把剑都拔了出来。
“你这小白眼儿狗,婶子白喂你骨头了,叫甚么叫!”院子外头却传来个老妇人的骂声。她骂完了狗,又冲着堂屋喊:“能啊,你在不在家?我是你郑婶啊,你的事有谱啦!”
柳白真松口气,擦了擦额头的冷汗。他自然不会回应,于是外头的老妇喊了几嗓,见人不在家,只得嘀嘀咕咕地离开。
四周一安静,他立刻顺着墙往下溜,浑身软的和棉花一样。
实在不能怪他胆小,算算时间,这会儿怕已经有人在找他们了,这村子离小青山骑马十五分钟就到,必然躲不过搜查。
眼下柳杰是晕过去了,可他却绝不敢闭眼。万一有人来,他们从后头翻墙出去,也能往山里跑。
他担心的还有一点,那些杀手搜查找的定然就是外乡人。一旦危及性命,猎户哪里肯为他们隐瞒?即便如此,也是他们拖累了无辜的人。
柳杰和他说过,要不是受了伤,他们不会往村子里躲。
他缓了一会儿,才打开后台翻看几条未读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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