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镣子可得有三四十斤了,不能给他换副轻点的?”
“你同情他?他可是荣国留下来的小余孽,控鹤监有规矩,这镣子不带一辈子算轻省的了。”
“倒不是同情,只是他如今不是被赎身了么,他的主家舍得?”
“那你大概不知赎他的人是谁。”对面的属吏轻叹一声,压低了声音说,“咱们新朝的封则封将军,从前与这小余孽可是出了名的死对头,这次他将人赎了去,多半是要把人折腾死泄愤的。”
想起封则在外的名声,两个属吏齐齐叹气,觉得小余孽不出今晚就要曝尸荒野。
话音方落,便传来一阵镣铐堆积挪动的声音。
两人顺着声音看过去,只见控鹤监的暗室里被押出来一个人。
一身灰败的襴衫裹住瘦弱的身躯,纤细的手脚上皆是重镣,走路间步履蹒跚,被属吏拖拽着转过屏风时,露出了那张苍白无神的脸。
先前的属吏唏嘘了一口气,大约明白了这小余孽的身价为什么会有三十万两雪花银。
只见小余孽虽病弱苍白,那双眼睛却极为漂亮,五官生得柔和精致,懵懂的神情像涉世未深的林中幼鹿。
谁能想到这竟是昔日荣国最尊贵的小皇子呢。
校勘身契的府丞在他的奴籍上盖印,顺便念出了他的名字。
“云晦。”
八个月前,新朝君主率军攻入中州城,荣国大败,皇族无一幸存,一夜之间改朝换代,新朝立,荣国废,宁死不屈的旧吏被当街腰斩,枯肠烂肉血洗整个中州城。
云晦那时候正和封则一起被埋在狭关道的碎石堆里,等到他一身风尘地赶回中州,抬眼看见的便是自己父皇母后叔伯手足被悬在城楼上的首级。
云晦从马背上摔下来,当即便被新皇以“前朝余孽”的罪名投入诏狱,辗转数月留下一条性命,再出来的时候已经成了“奴宠”之身。
负责押送的控鹤属吏推搡他:“云晦,走吧。”
云晦没反应,只用那双懵懂的眼睛看着推他的属吏,似乎在分辨那人的唇形。
属吏却失了耐性,将人生生拖着上了马车,镣铐擦碰间发出一阵刺耳的声音,似乎能让人窥见镣铐之下的铁狱血痕。
正是六月份的天气,中州城热得出奇,烈日流星坠火一样浇筑在这片城池中,人影散乱,蝉鸣枯燥。
封则回府的时候已经有些晚了。
新朝初立,荣国倾覆,中州境内只剩新朝一国,边境蛮夷都有求和攀附之意。他两日前刚从境外跑马赶回来,转头就被皇帝传进宫中议政,这一议就是两天。
封则先回房换了朝服,只穿一件云雁细锦轻袍,眉眼修长,朗硬凌厉。
他接过家丞奉上来的凉茶,烦躁地饮了一口,侧首问:“西侧院叮叮当当的,做什么呢?”
方络道:“将军忘了,您昨日出钱替荣国皇子云晦赎了身,今日控鹤监已经将人送到咱们府上了。”
封则缄默不语,但脸上并没有多少意外的神色。
那三十万两白银是被直直扔进控鹤监的,险些将控鹤监丞的脑袋砸个窟窿,此事在中州城里闹得人尽皆知,封则自然不会转眼就忘。
方络拿捏不准自家主人的意思,试探着又说:“人送到的时候将军不在,小人便做主将他安置在西侧院了,您要过去看看吗?”
封则反问:“他还老实么?”
方络想了想西侧院里的情景,犹豫了半天,最后闷头说:“老实。”
封则端着凉茶的手一顿,转而放下拿起了桌面上的一卷兵书,信手翻看道:“且关着吧。”
这不冷不热的态度让方络心里一阵发凉,他虽不知道自家将军与云晦究竟有什么过结,但中州城里的那些沸沸扬扬的流言是怎么也甩不掉的。
将军将这位小皇子赎回来,看来是真要泄愤的。
方络不敢再多说什么,忙应了声,收拾了茶盏转身退下。
天色渐暗,府上人点了灯,灯影绰约间还可以看见夜空里疏朗的星点。
西侧院的“叮当”声一直没停。
封则仍端着那倦军书坐在桌案前,书页一动都没动。从他所住的主院探着窗户看过去,恰好能看到西侧院屋脊上形色各异的小兽。
纸页被风卷动,一阵又一阵的哗啦声撕扯着将人的思绪扯回多年前的岁月。
那时的荣国与新朝尚且交好,两朝弟子尽是才俊,荣国皇帝命国子监宋汲在州境开设学府,广邀邻国子弟听学,封家便将庶子送到了中州。
中州繁华,与旧都景象不可同日而语,封则一身旧衣夹在荣国子弟之间,耳边尽是权贵之间吹捧荣国小皇子的言语。
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那个被众星捧月的小皇子会主动缠上来,叫他“鹤循哥哥”。
学府权贵污蔑他攀附皇子,谣言传回封家,他被父亲扒了衣服扔在雪地里罚跪。
真想把那人从高处拽下来啊,他那时就想。
那刺耳的叮当声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终于听不见了,封则堪堪回神,放下了那本并未翻动的兵书。
他在窗前站了片刻,径自用凉茶漱了口,然后合衣躺下。
新朝初立,封则凭借平定西峡五境之攻站稳了脚跟,已是朝中肱股之臣,如今乍然回到中州,手中军务自然繁多。
连日赶路,到了中州城也不得喘息,他确有些累,这一觉起先竟睡得很沉,然而睡到半夜,还是被门外的吵嚷声惊醒了。
封则翻身坐起来,蹙眉问:“怎么回事?”
方络急慌慌地在他床前站定,眼里无措的神情还没有缓下去,踌躇了半天才脸色泛红地说:“将军,云小皇子好像……。”
封则一凛,“他怎么?”
方络却最终没说出口,只自暴自弃地垂头劝道:“将军您还是亲自去看看吧。”
不需要更多的话,等到方络再抬头的时候,发现封则已经披上外袍出了门。
西侧院喧闹声不停,好事的丫鬟小厮呜泱泱地挤了一院子。
人人都会这个荣国留下的小余孽充满了好奇。
“你们说将军会怎么处置他,让他干苦力么?”
“他这样的身份干苦力都配不上,怕也只有供人玩乐的份儿。”
“供人玩乐?他会么。”
“他在控鹤监那种地方待了三个月,恐怕早就学会怎么伺候人了。”
“议论什么呢!”方络紧赶慢赶地止住了这些人的话,生怕这些话会让封则听见。
可惜封则已经听见了。
夜色暗沉,男子的脸色却比天色还要暗一些,那张冷峻的脸上不见喜怒,但只需要他负着手往院门处那么一站,便能让底下的人噤若寒蝉。
“自己去领罚。”封则淡淡说完,又转头吩咐跟过来的方络,“调一队暗卫来西侧院,这院里伺候的人也筛一遍。”
方络恭谨应是。
两句话吩咐完,封则没再管这一院子下人,自己推门进了西侧院的屋子。
天气热,这间屋子处在阴凉地界,屋外一颗榕树将整座屋舍遮盖得严严实实。
入室一阵扑面而来的凉气。
封则蹙了蹙眉,顺着耳边的声音去寻找来源,一眼就看见了伏在床侧的云晦。
屋里暗,只点了一盏油灯,床帐堆叠起来便什么都看不清楚。封则起初只能看到缩在角落里的瘦小身影,仔细辨认,才确定——那真是云晦。
昔日荣国最尊贵的小皇子。
身上裹了一件单薄的旧襕衫,头发不知怎么散开了,堆在脖颈处窝成一个圈儿,衬得露出来的皮肤和脖子异常得白,看不清面容。他似乎并没有察觉到屋里有人进来了,到现在还缩在那里控制不住地哆嗦,每动一下都使手脚上的镣铐发出声响。
封则猛地一愣,此时才意识到一直扰他耳朵的叮当声原来是这个。
只是这一愣神的功夫,云晦已经哆嗦出了一身的汗,散在额头上的头发尽数被汗水濡湿,眼睛紧紧闭着,胸口过度起伏,口中不受控制地发出呻.吟一般的低音,被镣铐磨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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