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是个春日。
荣帝为贺小皇子云晦十三岁的生辰,责令国子监宋汲为幼子拟写表字,同时恩赦天下,在中州城内广开学府,第一处就由宋汲授业,位置选在了荣国与西峡的边境上。
那一年,云晦的表字定了“浮岚”二字,与中州世家子弟一同前往州境的学府听学。
启程之前还被父皇母后叮嘱了,在学府中万事要听宋先生的话,不可顽劣、顶撞,要敬学、诚学。
但到了学府却发现父皇母后纯是瞎操心。
宋汲是自小便教导他的授业恩师,一众同窗里有一半是他儿时的伴读,剩下一半皆是旧交,自然事事以他为先。
讲授的都是昔日在宫中学过的诗文,需要读的书他也都读过许多次了。
同舍生尚在宋汲的戒尺下苟延残喘的时候,他已经能在学府的后花园里趟水玩儿了。
无人敢训斥他,因为他是举国上下最为尊贵的皇子。
那是个极为盛大的春天。
园子里的花草峥嵘繁茂,芍药争春,鹅黄色的蕊心吸引了成群的蜜蜂蝴蝶,渐渐便有了令人眼花缭乱之势。
云晦坐在池边褪了鞋袜,将光裸的脚趾探入到微凉的湖水中。
乍然惊开一天的凉。
他性格极为要强,即便没人看到也不肯将脚收回来,反而试探着挑起水花,滴滴扬起又溅下,溅在湖面上,溅在人的衣袍上。
“哎呦!”有人叫了一声,云晦吓了一跳,扬着下巴越过湖面看过去,只见远远地有两个人顺着芍药花丛走过来。
当先那人是个穿旧袍的少年郎,看年纪也比他大不了多少,可身形却已经全数长开,张肩拔背,虽然看不清面容,却也一定是个极俊朗的人。
他似乎被云晦溅起来的水花淋到,正站在湖面的另一侧擦拭自己的额头,他身后的老仆赶忙儿从怀里找寻巾帕,想要替少年擦拭头发上湿淋淋的水。
到底是上了年纪,浑身上下也找不出一块帕子,老仆急得都要哭了,又“哎呦”一声,“这算个什么事儿啊,还没有去拜见宋先生,就被人淋了一头的水。”
他暗骂道:“哪家的孩子这么顽劣!”
云晦听见了,缩在池水边不敢动弹。
他早已经将脚收回来了,冰凉的脚趾缩在衣袍下面,被池塘边的石子儿硌得有些疼。
没有顽劣的。
不是故意的。
云晦脑子里给自己争辩了这么两句话,却到底没敢说出来,一路寻着人走过去,甚至没有来得及穿鞋袜。
他在那个小郎君面前停下,这才发觉眼前的少年竟然比自己高了大半个头,又因为做错了事觉得心虚,平日里趾高气昂的人竟也没敢抬头。
那老仆凑过来问他是谁。
他踌躇了一下,将怀中的帕子递出去,嘴唇动了动,却最终没敢承认是自己溅了对方一头洗脚水。
只是说,“小郎君。”
“用我的帕子吧。”
这下子距离近了很多,他递帕子的时候悄悄抬头看了一眼,终于描清了那少年的样貌。
很冷,眉眼粗厉,眼尾处的睫毛是笔直垂下来的,借着日光给原本眯着的眼睛投下了一小片剪影。云晦看不清他眼底的神色,只能顺势将视线向下挪动,越过鼻梁、薄唇、那人的衣襟,而后落在拢袖的那只手上。
茧很厚,不像个读书人。
云晦当时想。
就这样维持一个姿势很久,对面的那只手总算动了动,指腹接过他手里的帕子,继而是一道极为冷冽的声音:“多谢。”
云晦心里隐约松了一口气,还没来得及问他叫什么名字,就听见了身后急促的脚步声。
“殿下!”
有人来寻他了,是太史的长子,后面还跟着老国舅的嫡孙。
“我得回去了。”云晦说。
他转身去寻自己落在湖边的鞋袜,继而被穿金戴玉的世家子弟裹挟而起,回到他本该存在的那片领域。
封则许久未动。
被淋湿的头发和衣襟几乎都要被风拂干了,手里的帕子却还没有动过。
布料触手生温,细滑得如同天然的绢帛,带着奢靡的香料气,他依稀记得这叫散花锦,花满锦地、瑞草云鹤,非寻常人家能用。
那些人叫他“殿下”。
看来他就是荣国那位金尊玉贵的皇子了。
封则的视线始终追随着那道背影,老仆以为自家公子入了障,在后面试探着问:“二公子?”
封则应了声,回过神来,将帕子妥帖地收入袖中,“我没事,去拜见宋先生吧。”
这一日是封则被送往学府拜师的日子,他孤身前来,旧衣弊履,身边只有一个年迈的老仆。
中州境内,荣国学府,学子皆非等闲之辈,国子监宋汲更是出了名的心高气傲。
封则不是荣国子弟,又带着讨好的意图来这里,是要看尽人的脸色的。
奉茶的时候宋汲没说话,坐在上首并拢双指,朝着堂下的地砖上一点。
封则于是就跪下,高举着拜师的茶水叩在堂下,受这场下马威足足两个时辰。
日头落下便到了乍暖还寒的时候,穿堂风惊掠而过,吹得人衣袂都掀起风声,封则跪得浑身僵硬,腰部往下早已经失去知觉。
饶是他从小习武,两条手臂也控制不住地开始打颤,勉力维持着举杯的姿势已经耗尽了全部的力气。
堂中早就没有人了,宋汲不知道去了哪里,一众看热闹的世家子弟也悻悻散去。
他始终没有再见过那个皇子。
“阿伯。”封则忽然出声,久未进水,嗓子全哑了。
老仆回身将直对着封则的窗户关了,眸中难掩心疼,“二公子,可是膝盖疼了?”
封则苦笑一下,维持了一日的隐忍神色随着这一笑出现了松动,他沉了沉气息,手臂摇晃,眼看就要放下来。
“二公子!”老仆惊叫一声,拦住封则想要起身的动作,劝说道,“可使不得啊,夫人的病还需要医治呢,您要是不依从主君的意思在中州求学,那……”
“那夫人可怎么办啊!”
这是封则母亲的陪嫁仆从,句句压得封则起不了身。
母亲重病在家,府上无人照看,他跪求父亲给母亲求医问药,封肃却说——
“如今西峡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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