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青云(二十二)
【你情商不太行】
百草阁,杜衡院,端着药材的弟子来来去去,前往各个小隔间里给人治疗上药。
到处都有少年嗷嗷大叫着喊痛,一时间只听得哀声遍野,惨绝人寰。
越千旬左眼睛上蒙了个眼罩,像个饱经风霜的海盗,趴在床上一动不动,旁侧床上是贺亭瞳,他灵力消耗太重,动作幅度太大,扭了腰,趴在床上,脑袋底下垫了个枕头,整张脸上的表情都透着股生无可恋。
扶风焉也不知道是运气好还是身体素质太好,分毫未损,坐在贺亭瞳腿上,正给人揉腰。
杜衡院的师姐熬药之余过来看一眼,在旁边指点扶风焉手法,如何用力,如何按穴,药油要在手里了搓开捂热,从后颈到腰椎要怎么捋顺……扶风焉聪明好学,三两下掌握要点,温热的手捏在人身上,撸猫的手法,从细伶伶的后颈到纤薄的肩胛骨,而后是一把窄腰,曲指可握……几下下去,搓得人筋骨发软,贺亭瞳两只手一荡一荡,感觉自己像块被抓来揉去的面团,后背都搓得发红,但淤沉的闷痛却散了。
此次终试他们几人全部合格,只是得罪了谢玄霄还有傅白榆他们,给书院的其他先生们印象怕是不好。
要想入学,还得指望苏昙捞上一把。
他拱起身子,看向旁边的越千旬,三天三夜不眠不休,又榨干了灵力,少年魔尊趴在床上睡的天昏地暗,嘴里时不时还嘟囔一声,像是在说什么梦话。
这么吵的地方也能睡着,看样子是真累了。
贺亭瞳双手撑在床上,正想让扶风焉别按了,他刚扭过脑袋,旁边的窗户忽然被人一把拉开,冷风往屋子里一灌,同时伴随着的还有张对雪格外兴奋的声音,“小扶,小贺,名册出来了!”
扶风焉快速抓起旁边的被褥盖在贺亭瞳身上,把人包的严严实实,不太高兴地盯过去,就看见一枚贴了不少纱布的脑袋随后探进来,兴高采烈道:“我们过了!明日正式入剑阁!”
张对雪看清屋内场景后,狐疑的目光落在他们身上,“你们在干嘛?”
被褥里一个人形拱来拱去,贺亭瞳艰难地伸出一只手摇了摇,“我在这里,在秘境里扭到了腰,药庐里人手不够,扶兄在帮我揉。”
“啊?哦!”张对雪回神,而后狠狠唾弃了一下自己邪恶的想法,他从窗子里钻进
来,满眼的兴奋,“听说是归离剑主亲自点的我,这是不是说明我当真有天赋?”
“那是当然,你表现的很好,”贺亭瞳好不容易从被子里露出脑袋,冲着张对雪夸奖道:“张兄是我平生所见,最有天赋的剑修之一。”
张对雪声音拔高了一点,“真的吗真的吗?”
贺亭瞳裹着被子坐起来,点点头,轻笑,“当然是真的,剑阁四年,往后俱是同窗,还要请张剑仙多多指教了。”
春风温和,拂柳而过,张对雪一把抱住贺亭瞳,几乎要将他提出来转圈圈,他眼眶发红,热泪盈眶,半是高兴半是酸涩,仿佛有千言万语,最后只落得短短一句,“太好啦!往后四年我们一起努力!”
贺亭瞳轻声附和,“嗯!”
张对雪用被子偷偷蹭点眼泪,他现在是孤身一人过来的,也没见着谢玄霄,如此大的分歧,终试里三番五次对上,还打了数架,想必他们之间少不了争执。
但感情上的事,张对雪不说,贺亭瞳自然也不会问。
第一步已经踏出去,至于其他的事,只需要静观其变就好。
三月末,四月初,空气中最后一点寒意也要消失了,天际一片蔚蓝,药庐里花草众多,蝴蝶振翅,落在窗棂前,还未停上多久,便被人拂落驱赶。
谢玄霄躺在单间里,脸色苍白,他受了伤,脑袋还晕着,额头缠了一圈纱布,隐隐透着血色。
陆夫子坐在床边唉声叹气,“秦檀那小儿好生不要脸,完全不给我们元辰宫面子,竟是硬生生将少夫人给挖去了。”
“小雪于剑道上确有天赋,归离剑主看上他实属正常,小雪既然执意如此,那便随他去吧。”谢玄霄有些疲惫地闭上眼睛,沉默片刻后吩咐道:“书院不是可以多选两门吗?劳烦夫子替我去剑阁挂名。”
“少夫人这些日子实在是有些过于顽劣,老夫不如修书一封,将他……”谢玄霄的话灌进陆夫子耳朵里,他先一愣神,后知后觉,随即瞪大了眼睛,“少宫主,你说什么?”
“我说,将我的名字,递与剑阁。”谢玄霄声调缓慢,不容抗拒,“夫子可听清了?”
陆夫子大惊失色,“少宫主万万不可啊!那秦檀心狠手辣,根本不是好相与的,您从未拿过剑,如何受的起他的磋磨?”
他望着床榻上受伤虚弱的谢玄霄,一时只觉得他得了失心疯。
张对雪一个孤儿,何德
何能让少宫主这般痴迷?有貌无德,既无家世也无天赋,不够乖巧也就罢了,还见天的惹些祸事折腾人。
谢玄霄是元辰宫的未来,怎可为此人所误?
“少宫主,您是元辰宫少主,若是入了秦檀门下,天下人指不定如何笑话我元辰宫。”陆夫子脸色凝重,低声提醒道:“您若是当真执迷不悟,老夫这就修书一封,告知宫主,让他来与您分说了。”
三年前,因着一道救命之恩,谢玄霄忽然开了情窍,发了疯一样喜欢张对雪,为此甚至不惜自毁,将所有人吓了个心惊肉跳。
宫主只长叹着道了一句红尘劫,而后便任他们去了。
其实年少慕艾并无不可,五宗七姓那些世家大族里谁没点腌臜隐私,修士寿数漫长,年少轻狂时招惹些风月也无关紧要,只要记着修炼,记着传承,不辱没宗门便可。
但张对雪近日行事越发乖张,连带着少宫主也跟着出格,这不是个好兆头。
少宫主能入青云书院,是宫主心软,但若是轻狂过了头,他未必还能有如今的自由。
谢玄霄也清楚,他这一段风月,本就是他自己求来的。
陆夫子话里半是威胁半是劝导,终于将谢玄霄念头打消。
少年垂下眼帘,表情难得浮现一丝苍白的脆弱。
陆夫子在心里叹气,换了个话题,“也不知徐隐微那老儿如何想的,无缘无故做什么扩大招生,这下好了,尽选了些不三不四的人进来。”
盯着谢玄霄渗血的头,陆夫子脸色铁青,“相里氏也当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乡野里长大的不关起来立规矩,居然还放出来乱咬人,也不怕坏了他们相里氏的名声。”
谢玄霄却无暇再听,他只道:“我头晕,夫子,您下去吧。”
陆夫子知道这是他们少宫主嫌他烦了,老头子不免有些委屈,但还是悄无声息地离开,还贴心地关上了门窗。
此次终试,元辰宫颜面尽失,谢玄霄以及傅白榆被揍的留影石拓印满天飞,虽然两家第一时间出手将源头给掐**,但私底下还是有人在偷偷传阅。
谢玄霄向来喜怒不形于色,也不知他心里如何想法,但大概也不太好受。
都怪那几个小散修诱哄少宫主夫人出逃!
陆夫子恨恨想到,没关系,反正未来四年,有的是时间折腾。
*
傅白榆重伤。
幸好他身上法宝多,才不至于被直
接淘汰出局。
经此一役,他才发现自己是真的傻,虽然他学的杂,百家仙术具有涉猎,修为也很强,能力也出众,但不代表他真的想当大怨种。
相里玄说好的共同进退,结果到头来卖他卖的比谁都快。谢玄霄满脑子只有他那个小情人,说好的合作,最后分也没得到,人也没教训,只剩下他,让人从头揍到尾,最后被三个十境围殴,当真是命都差点没了半条。
此刻,傅白榆吊着胳膊,肿着眼睛,一头银白长发在后脑编了一个麻花辫,免得碎发沾上伤口,半死不活地坐在药庐里,对面院长看着他这副惨状,连连摇头,语重心长道:“你这伤最起码要修养半个月,白榆啊,你的表现我是一路看过来的,确实不错,老夫与令堂相识一场,还是得提醒一句,凡事要量力而行,切不可因一时意气,至自身于险境。”
“你看你,”徐院长伸出一根指头戳了戳傅白榆的手背,少年当即扭曲了脸色,疼得倒抽数口凉气,“以后切不可狂妄自大!”
秘境里受的伤都是实实在在的,他最后一人生抗三个十境,断了三根骨头,让刀气砍了八刀,护身灵器废了三个,还能全须全尾躺在此处,确实已经是很厉害了。
傅白榆神色恹恹,“徐院长,我知错了。”
“知错就好。”徐院长一脸慈爱,他捧着手里的茶,“傅氏族中族老各个是隐世贤才,你在家中学的好好的,怎么想着过来书院读书?”
“不知道啊,我爹让我来的。”傅白榆两眼茫然,“族老们不知是又算出了什么,有说是家里风水不好的,也有说禁地里丢了东西的,整日里乱糟糟的,说是要改阵,又派了不少人出去,我在家里呆着实在心烦,还不如书院清净。”
徐隐微闻言轻声叹气,“好了,既然来了,就好好呆着,平日里有什么不清楚的,可以来问我。”
傅白榆点点头,他坐在轮椅上,让人从推着出了百草阁,回了自己院落。
一进房间,他便借着困顿的由头躺上床,待所有人离开,院子里安安静静只剩下他一个后,傅白榆睁眼,艰难地从床上爬起来,忍着痛,单腿跳着跑去插上了门闩,关上了窗子。
屋内安安静静,傅白榆清出一块桌面,往手上蒙上一方帕子,而后从储物灵器中恭恭敬敬取出一方玉色小人。
这小人偶由一整块灵玉雕琢而成,浑身苍白,宽袍大袖,一
手掐诀,一手执剑,双目半阖,有慈悲之像。
此为傅氏少君偶,帝君长久不闻世事,拜神像早就没了回应,而少君久居青云阙,虽然从不露面,但一向是有些灵验的。傅白榆从十二岁开始供着这尊少君像,一直到如今已有七年,他一向虔诚,少时顽皮,被恶鬼袭击时,还被少君救过。
他是傅氏这一代血脉最为纯粹之人,同那几位生的多少有些相似,同他们也更为亲近,最得祖宗庇佑。
傅白榆小小抽噎了一下,取出一方玉质莲花纹垫片放在桌子上,然后请出少君偶,轻轻立在其上站稳,又往四周摆上不少花草,还有甜点吃食,隆重围了一桌子。
随后他扑通一下跪上了,他最近实在是太倒霉了,简直像霉神附体,对着少君那张慈眉善目的脸,重重磕下去,在心里默默求少君保佑。
然后忍不住告起了谢玄霄,相里玄,贺亭瞳,扶风焉,几个人的状。
谢玄霄有病,相里玄阴险,贺亭瞳狡诈,扶风焉助纣为虐,蛇鼠一窝……
念了起码有半个时辰后,傅白榆觉得自己心情好了不少,收好了东西,爬上床,躺平,睡觉。
夜深人静,他做了一个玄之又玄的梦,梦里一个与他一般雪发紫瞳的少年站在高处,他们之间好像隔了重重云雾,他看不清脸,却能感受到这就是少君。
这么多年,他第一次清楚的梦见了少君!
不等傅白榆高兴,然后在梦里,他看见少君一言不发,抬手一挥,云雾聚成了一根大棒,朝着他兜头抽来,打了半宿。
*
翌日清晨,入学名单张贴在校场正中间的玉璧上,淘汰者回老家,入学者就可以去库房领取衣服,学生玉牌了。
贺亭瞳仰头看着剑阁榜,短短一截,比其他四阁都少,仅有十三人,越千旬的名字坠在最末尾,像个可有可无的添头。
不过这对于越千旬来说,简直就是晴天霹雳,他大惊失色,将名字看了二十遍,又扭头让张对雪,贺亭瞳,扶风焉他们都给自己念上一遍,可惜名字没有更改,他就是进了剑阁。
“我学剑?”越千旬崩溃,“我怎么学剑?拿头学吗?有没有搞错?”
贺亭瞳从旁侧按住他的肩膀,将人拉走,“琅嬛阁是谢玄霄的地盘,那边八位夫子,有五位受过元辰宫恩惠,还有三位是元辰宫长老,你是想过去受磋磨吗?”
贺亭瞳的声音很低很稳
,越千旬脸色白了一下,而后也跟着压低了声音,“可是我从来就没拿过剑……而且秦……归离剑主,他太凶了!”
越千旬始终没办法忘记那一袖子甩飞他十几米的力道,还有那好像能把人凌迟的眼神,“我学剑,这不是要我的命吗!”
“而且我想学阵,”越千旬抿唇,“我背了这么多的阵术,难道半途而废吗?”
贺亭瞳耐心解释道:“青云书院一门主课,其他的并不设限,若是你想,甚至可以学五门,不过人的时间是有限的,我算过,要想全部都入门甚至学精,按照夫子们的课业安排时间,可同时学三门。”
越千旬歪头,“什么意思?”
贺亭瞳拍拍他的肩,“也就是说,你可以上午来校场报告,下午上琅嬛阁报告,你看,剑修阵修两不耽误,岂不美哉?这样以后和别人打架,你文能起阵,武能拔剑,内外兼修,无人能敌啊!”
“**,朗朗乾坤,贺亭瞳你说的是人话吗?”越千旬两眼一翻,差点要倒下去,气若游丝道:“这不就说明,我上午要挨归离剑主的打,下午要受谢玄霄和他一众狗腿的挤兑,中午还要跑上半个时辰赶路?”
“理论上来说,是这样。”贺亭瞳摸摸下巴,点点头。
身侧忽然一重,是越千旬晕倒了,大概是吓的。
张对雪并没有回去,他在百草阁病床边睡了一夜,而今眼皮下有些乌青,旁边的扶风焉不知为何,今天的精神也不算太好,加上晕过去的越千旬,四个人歪歪扭扭,一路艰难地去了库房,领了弟子玉牌,还有剑阁校服,又按照师兄们指使的方向,去了自己的崭新小院。
四人一院,这次的院子宽敞许多,不像之前暂居的那样狭小,不过格局还是一样的。
领了牌号便算作是正式入学,因为大家基本都有伤在身,学院三日后才正式上课。
这三日,学生可以在青云书院中自己走走,熟悉熟悉环境。
第一日时,谢玄霄托人递来了一封信,张对雪看过后,眼眶发红,朝着他们道了声歉,便着急忙慌上琅嬛阁寻人去了。
贺亭瞳并未阻拦,木已成舟,谢玄霄已经没办法再做什么,小情侣互诉情衷也没什么不好。
倒是越千旬,一直浑浑噩噩的,不太能接受现实。
直到当天夜里,他们的院子让人敲响,贺亭瞳拉开大门,门外是处理完一应事宜后,溜溜哒哒
过来看望小崽子们的苏昙。
“孩儿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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