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仙盟(二十三)
【乱象】
贺亭曈曾经无数次在这群人面前碰壁,做小伏低,听之任之。
毕竟曾经的他,是真真切切觉得可以将性命交付给这些天之骄子们,盼望他们能够开创一个和平安康的盛世的。
可惜没一个能扶的上墙。
佛门清净,不问世事,乐宗糜烂,沉迷享乐,傅氏基本废物,没有什么存在感,元辰宫把持资源,一点也不外泄,药宗明哲保身,人云亦云,剑宗多年来损失惨重,传承险些断代。
仙盟内部,世家子把持各处机要,挂着名头在各地耀武扬威。徐静真当了这么多年的仙盟盟主,在青阳殿,监察司一遍遍淌过去,他不信对方不知道。
曾经以庇佑天下苍生为己任的仙盟,如今更多的是庇佑天下修士,说的更明白些,是庇佑世家子弟。
在场众人盯着贺亭瞳目光各异,贺亭瞳懒得去分辨那些视线是善是恶,他只是将自己多年来积累在胸口的话一吐而快,话音落时,满堂寂静,他心中郁气忽然消解,喉咙虽痛,却觉得神清气爽,心念再一动,却发现自己积压已久的境界彻底压不住,就这么当着众人的面突破了。
清气席卷而来,仙盟大殿之上乌云密布,眼见雷劫将至,贺亭曈站在大厅正中礼貌道:“不好意思,骂爽了,盟主,可否容贺某去外头渡个雷劫?有点压不住了,不然怕是要劈了房子。”
大殿众人:“……”
徐静真认真听了一下午的吵架,脑袋都被吵吵的有些胀痛,当即答应下贺亭曈的诉求,挥挥手,让人出去渡劫去了。
扶风焉在旁边给贺亭曈**,外边风云突变,那边大殿正中,争吵还未停歇,几个老头子面色铁青,坐在座椅上哆嗦着手指,指着贺亭曈渡劫的身影气到心梗。
“这厮怎么不被雷给劈死!”这是目前大殿中绝大部分人的想法。
“盟主,此子狂悖,恐为大患,怎可放任其渡劫!”有不满的声音在嘈杂的人声中响起。
徐静真抬目望去,乃是相里氏家主,此人贼心不死,还在人群当中煽风点火。
徐氏其实也挨了骂,骂他们多年来豢养仙奴,固步自封。
贺亭曈当时抬目直盯着他直白道:“盟主良善,总为着些旧情不忍下手,可你惦记着天下太平,其他人未必惦记着你,莫要待仙盟被蛀空后再追悔莫及
。”
柔善,是其他人对徐静真的看法。
柔善可欺,所以才会有人阳奉阴违,不把他的命令当回事。
徐氏已经被他血洗一遍,如今族内十分平静。他原以为圣人会给他点提示或是指示,没想到圣人没有丝毫关心,好像那些仙奴可有可不有。
这便显得徐氏多年来的绸缪像个笑话,也更显得那些罪魁祸首像个蠢货。
徐静真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舟堇生不是善茬,如今虽是互相利用,但这把刀不是他可以随意操控的,有朝一日总会反噬自身。
他望着堂下众人,脑子里掠过无数信息。
仙盟积弊他不是不知,从十七岁入仙盟从最底层往上爬时,他便知道其中利害。曾经想过如何处理,改变这一切需要漫长的时间,和无数的权衡博弈,可是现在,他的时间不够了。
徐氏摇摇欲坠,仙盟一盘散沙,从寒山境一役那群人拖拖拉拉的样子便可见一斑。
徐氏只是千万蛀虫中的一只,而要九州清正,需要的不单是处理掉一个徐氏。
要如何做呢?在有限的时间里,他目前唯一能做的,好像就是替后人开路。
做一把肮脏污秽的刀,不要再做高台上无能为力的祭品。
*
大多数人的视线都被渡劫的贺亭曈所吸引。虽然他恶贯满盈,名声差到了极点,但落下来的雷劫确实实打实的清正。
看着他以身生抗天劫,有人偷偷感叹了一句,“可造之材。”
不过转瞬迎来不少人的白眼,那人悄悄闭嘴。
贺亭曈讨厌是一回事,另外不少人心中其实极为困惑,困惑这人从前名不见经传,无门无派也没什么壮举,第一次在所有人眼前冒出来时,便出现在圣人发布的追杀令上,只是一夜之间,便已伏诛,只留下红签上灰掉的姓名印痕。
如今又活蹦乱跳的出现,这还是千年以来第一遭。
贺亭曈唯一一个从圣人手中逃脱的邪修。
如今一群人眼睁睁看着这邪修受天道眷顾,连连突破,迈入十五境大关。
十五境,可为一方之主,更何况渡劫到了末尾,识海心域不受控制地逸散而出,众人眼睁睁看着贺亭曈身上气息变幻,让人眼花缭乱。
识海心域与感悟有关,普通人一生能悟出一重道境已是极致,这眼花缭乱一只手都数不过来的,真叫人叹为观止。
换句话说,虽然他骂人十分之
恶心讨厌,但此人着实还是有点东西,不然也不至于让圣人忌惮至此。
傅氏少君站在门口观望,虽然傅氏一直说贺亭曈拐带自家少君,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两人关系不简单。
拐带不见得,私奔倒是有可能。
几位家主目光挪向傅氏家主,那方才被骂到面色铁青的中年人,此刻终于理顺了气,疑惑道:“看我作甚?”
反应过来后,他怒道:“看什么看!都说了我们少君天真无邪,是被那邪修拐带的!”
此刻被人拐带的傅氏少君不顾危险,冲入刚刚逸散的雷劫之中,将渡劫成功的贺亭曈抱在怀中,脑袋十分怜爱亲昵地蹭了蹭,可以说的上是耳鬓厮磨。
傅氏家主:“看什么看!不许看!我家少君嫉恶如仇!”
剑宗掌门:“哦哟,原来你们傅氏是这么嫉恶如仇,斩妖除魔的啊,我懂,我斗懂,佛门不是有句老话,叫什么以身相许,哦不,是以身渡恶……”
大光明寺佛子:“佛门不是这么个渡法,应该是傅家前辈自创的。”
傅氏家主:“……”
贺亭曈渡劫成功,境界稳定,神清气爽。他感觉自己的心境又有一些松动,倒数第二扇未曾打开的门,已经可以稍微推动一点了。
他的心境特殊,可能因为**太多次,每一世学的也不太一样,突破后每一世的道境都在识海保留,他学过的剑,刀,祝厌,符箓……各种各样的,俱在心中有所显现,有强有弱,十分实用,唯有最后两扇,一直纹丝不动。
如今倒数第二扇终于所有松动。
扶风焉:“恭喜破境!”
贺亭曈拍拍自己破破烂烂的衣服,长舒一口气,“好了,继续。”
雷云远去,炸裂的雷声消失,仙盟顶上重归寂静。一群人抬头看向最顶头的徐静真,指望着对方能够给点反应,可惜那人始终没有多余的表情,直到贺亭曈重新走回大殿之内。
十五境的境界大大咧咧显现,如今有些修为不算顶高的,被这股子威压一笼,大气都不敢喘。
他穿着身被雷火劈到焦糊的袍子大大咧咧走到厅堂正中,对着徐静真道:“盟主,仙盟积弊已久,如今仙盟便如千年前之神朝,神朝之劫,转瞬便会成为仙盟之劫。”
“危言耸听!”有人一拍桌案,指着贺亭曈的鼻子骂道:“盟主,这人口无遮拦,言行无状,还不速速处置,留他做甚!”
徐静真的目光一点点扫过座下众人,相里氏坐立难安,谢氏云淡风轻,傅氏面红耳赤,剩下几个大多也是乱七八糟,不过他们盯着贺亭曈的眼神,大多都掺了杀意。
大殿之内,落针可闻,徐静真沉默良久,只吐出两字:“彻查。
此言一出,相里氏家主顿时脸色灰败,有几个长老亦是面色不善。
反驳的话语如同海啸般涌过来,徐静真端坐在高位上,像一块顽强不屈的石头,他眼睛眨也不眨,静静看着众人,冷声道:“这么激动,诸位是经不起查么?
此话一出,顿时有人不高兴了,“盟主话说的好听,一天天的查查查,不知你徐氏的屁股有没有擦干净!
“仙奴一案至今可还没有给个说法。
徐静真点点头,“今日召各位前来确实也有这个缘故,仙奴一案已然彻查,徐氏豢养仙奴五百余年,用以暗杀,鼎炉,仆婢,各有他用,涉及人员以万数计,徐氏太上长老已被我处置,我父亦为罪魁祸首之一,虽已兵解,但他做的事却是实打实的十恶不赦。
“今日我来,第一件事是要给贺亭曈一个公道,寒山境一役,他并未勾结魔族,当年玉衡宗勾结魔君,打开边境大阵,乃是宗主一人所为,贺亭曈早已被逐出师门,与玉衡宗并无关系。
“而且他与其余几位青云书院弟子共抗魔君,多人有目共睹。
从方才便消失了的陈小雨带着张对雪和寒山境当年残存的宗门弟子走进来,看见贺亭曈时,有几人扑通一下便跪了下来,痛哭道:“恩人!
一直云淡风轻看戏的谢玄霄捏着茶杯的手指尖一紧,随后便见张对雪立于厅堂正中,朗声道:“确实如此!当年我与贺道友同守边境,他绝非勾结魔族的叛道之辈!张某愿以道心立誓,还他一个清白!
谢玄霄直接站了起来。
徐静真目光扫下来,疑惑道:“你有话要说?
谢玄霄唇角紧抿,盯着张对雪愤慨的眼神,摇了摇头又重新坐了回去。
“若如这般所言,那圣人当年为何要通缉他?有人困惑问道,“没犯错,为何要下诛杀令?
徐静真平静的声音从上头飘了下来:“圣人是人,亦有偏颇之时。
其余人:“……你可真敢说啊。
人堆之内的薛行殊盯着徐静真,表情近乎阴森。
这个羸弱的,看起来不剩多少气的仙盟
盟主一挥手,着人取来纸笔,当场写出赦令书,昭告天下,时隔二十八年,终是将当年落在贺亭曈身上的一笔污秽重重擦去。
“行了,误会一场,奉座,上茶,闭嘴,莫要站着碍眼了。”徐静真头也不抬,快去吩咐道。
贺亭曈原本要说些什么,陈小雨快步上前,将他与扶风焉一抓,提溜到大殿一侧,按在椅子上坐着,俯身低语道:“看着,别捣乱。”
贺亭曈目光在陈小雨和张对雪身上来来去去,用眼神表达困惑。
却见这两人站的笔直,只给了他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第二件事,相里羲夺舍一案。”徐静真看向从一开始便战战兢兢,到现在已经如惊弓之鸟的相里鸿,“相里玄已入无歧路,倒是没能抓到问个清楚,虽无人证,但我前日却得了一块留影石。”
陈小雨快步上前,从储物灵器内取出一个方盒,将无数画面投影在水镜中,可以清晰的看见相里氏那日乱七八糟的宅院,还有突如其来的**,乱七八糟的祭坛,以及摇摇晃晃起身的“相里玄”,和地上躺着的尸骨,肉眼可见神态并非本人,同贺亭曈打架时,九霄环佩出现后更是直接坐实一切。
“相里羲夺舍相里氏二十七名弟子。”徐静真缓缓道:“他虽为圣人,开创仙盟,于九州稳定贡献良多,但此行已是有违人伦,罪大恶极,虽身死道消,但此举实在为人不齿,若圣人皆如此,叫世人如何看待我们修士,如何看待仙盟?不若除名。”
“不可!”相里鸿猛然起身怒喝,“徐静真!你是疯了吗?你以为你们徐氏便有多干净?想让我相里氏除名?没门!这里坐着的,谁家里不是一摊子乌糟事?凭什么单单处理相里氏,要查便全部查一遍啊!”
“好,正有此意。”徐静真盯着他,波澜不惊道:“既要查,那便查个遍好了,将五宗七姓从上到下翻个遍,查个干干净净,彻彻底底。”
这下子一群人坐不住了,他们看徐静真的眼神像看一个疯子。
贺亭曈盯着高座之上神色漠然的徐静真,眉头轻微蹙起。
徐静真给他一种压抑到极致的平静,像是暴风雨前的湖面,他漆黑的目光盯着所有人,如同一汪不见底的深潭,所有情绪都淹没,那么多的愤怒涌过去,被他悄无声息吞下了,甚至没有流露出一丝一毫的波澜。
“相里氏除却夺舍,还有神霄绛阙,幻海之下那
些用作宴客的鼎炉,希望都是自愿的。徐静真挥挥手,懒得再多费口舌,只道:“小雨,拖下去,交由你来审。
“遵命!陈小雨捏了捏手指,噼啪作响声中,他大步流星地上前,看向自己的父亲,露出一个十分狠厉的笑:“自己走还是要捆起来走?
相里鸿:“你敢!
徐静真:“有何不敢?
大殿四周,有执剑的仙官聚拢而来,大殿正中,那些坐立难安的仙人们盯着他,像在看一个怪物。
“仙盟创立之初,便是为了天下苍生。徐静真的声音冷的像块冰,“当年入仙盟时,每个人可都是发过誓的,诸君不会是忘了吧?
“我可去你的!相里鸿骤然掏出灵器,将陈小雨击退,他拽了拽自己扭曲的衣襟,阴鸷的眼神望向众人,恶狠狠道:“徐盟主,您若是非要如此,休怪我不给情面,这个仙盟,我相里氏也不是非入不可的!
徐静真:“那你的意思是要退出仙盟了?
相里鸿:“盟主昏聩,为人蛊惑,我堂堂相里氏家主自然不愿信你一个黄口小儿,退出又有何不可?
徐静真点点头,干脆道:“行,你走吧。
相里鸿没想到他居然当真不受威胁,连一丁点脸面都不留,他看着鸦雀无声的众人,后退数步,而后甩袖离去。
“今日之耻,我相里鸿记下了,希望来日你徐静真不要有求着我的时候!
众目睽睽之下,相里鸿越过人群,迈出大门,他这般气势,倒着实引的一些人蠢蠢欲动。毕竟若当真这般清算过去,实在是谁也讨不了好。
就在一批人悄悄起身,打算跟着相里鸿一同离开之际,大殿外只听得一声惨叫,而后阴冷的腥风拂过,片刻后,相里鸿的脑袋被丢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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