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原郡。
锦缎般柔顺的晚霞铺满天空。黄褐色的田垄一道又一道，绵延而开阔，从江闻的视线这头跨到视线那头。
新翻过的泥土散发出独有的潮湿气味，青年拄着脸坐在道旁，发呆似的看着眼前光秃秃一片的试验田。晚风吹过，连带着哗啦啦地翻过青年手旁的本子。
从最开始的满篇笔记，到后来寥寥数语，十几页一翻而过，就是这小半个月来的生活。
……
“种地好难，还好有农户们帮忙。”
“第一次种棉花有点兴奋怎么办？才刚种下就开始期待着收获了……”
“有了棉花，就让冬天少冻死一些人吧。努力、奋斗——！”
“水浇多了，种子淹死了。”
“……我不理解。明明知道我做的不对，农户们为什么不说呢？”
“荒唐！太荒唐了！什么叫做比起种棉花还是按照我的命令做事更重要，我的命令难道比道理更正确吗？！这算什么事啊！……”
“关于新作物种植的命令。”
“我明白了。不管过程，我只要结果。”
“……新的种子什么时候会发芽呢？每天都看着，似乎也没什么变化。”
“时间好慢。不知道明忻他们什么时候会回来，每天都是这样的日子，总觉得……”
“稍微有点寂寞了。”
……
自从棉花种下之后，江闻的生活就极为规律。每天定时去田里转转，傍晚回谢府吃饭，第二天再在田垄边一坐就是大半天，枯守般地等着种子发芽。
忙而清闲，连对新菜的研发都不那么热情了，规律的近乎打卡上班。
人一清闲想的就多，尤其是坐在田间地头的时候，例如江闻最近就觉得他应该买个新房子。
谢然不在，他和谢父一起住在谢府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不如像子龙他们一样，在晋阳买个有小院子的二进宅子，既是一份产业，到时候打理一下住着，也算有个家。
江闻动了买房的念头，然后数数小金库，悲惨地发现他还得接着攒钱。
想要在晋阳买一套二进宅子至少要十几万钱，位置、布置好一些的就更贵了。江闻把菜谱卖给酒楼赚的钱只够买房的零头，距离目标还差整整一位数。
江闻：“……”干脆他也和赵风兄长一样在谢家的酒楼当管事好了，至少会有员工宿舍……
开玩笑的。
等棉花种出来，他大概就会有自己的房子了。
天色渐晚，江闻被风吹得有点冷，他收好实验日志装进大大的口袋里，起身走向不远处停在树下的马车。
马车旁靠着个穿粗布衣裳的小厮，小厮见江闻走来，立刻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尘土，上前道：“今天好早，闻公子可是要回府了？要走哪条路？”
江闻住在谢府这么长时间，下人们都知道闻公子脾气好，因此也不怕多说两句话。
“今天从风味楼那边走。”顺路可以去糕点铺买些点心带回去。
“好嘞，公子请。”
傍晚有不少百姓上街，晋阳城中的道路修得不算宽敞，马车的轮子咕噜噜地走在路上，为避让行人明显慢了些。
江闻掀开车帘，悄然地瞥一眼路边的粮铺。
雁门郡的风声不对，街头巷尾的传言不断，都说要和南匈奴开战。百姓的生活似乎还是老样子，只是从涨高的粮价来看，显然并不真的像表面看起来那么平静。
马车停在谢府门口，江闻刚下车就发觉今天的谢府和往常不太一样，似乎更热闹一点。
江闻看向守门的家丁，面露疑惑，“今天府内有客人？”
家丁迎上来牵马，同时欢喜地答道：“回闻公子，是我家公子回来啦，还带了客人呢！”
——谢然回来了！
江闻双眼一亮，“回来了？在哪？”
“公子去向主君回话了，至于贵客，此刻正在厅堂喝茶歇息呢。”
不好打扰谢然和谢父，高兴的江闻提着衣裳哒哒地走到厅堂，准备提前蹲人。刚一入门，便见其中坐着一位仪态风流的陌生士子。
这人的容貌颇为俊秀，江闻多看了两眼，接着麻利而熟练地先行一礼，“请问……”
“明忻说府上除他外只有一位年轻公子，看来这便是了？”
“久闻广陵江子笙之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郭嘉起身，揖了一揖道：“在下郭嘉，字奉孝，见过兄台。”
听到对方的自我介绍，江闻的动作微不可察地一僵，连嘴角的礼貌微笑都有一瞬间的变形。
你说你谁？郭奉孝？
那个算无遗策、智计超群、号称豪杰冠群英的鬼才郭嘉、郭奉孝？！
江闻忍住心中瞬间升腾而起的，冲上去薅住人家摸两把看看成色的冲动。
郭嘉可是谢然前期的最重要谋士之一！为谢然出谋划策，功勋卓著得以封侯的立国功臣！
江闻对郭嘉的印象十分深刻——不过他记得郭嘉是谢然成为并州牧后才收入麾下的，他都准备好拖一拖等谢然当上并州牧的时候再举荐——结果这两个人其实这么早就认识了？
嘶，好像也不算早，今年内谢然就要成为并州牧了。
“闻见过奉孝。”
万万没想到谢然出一次门就拐回一个顶级谋士，江闻连忙道：“奉孝过誉了，闻不过是白身士子，如何能使奉孝耳闻。”
郭嘉肃而相对，“子笙捧雪侍母，如此孝道美谈，遍传天下，嘉岂能不知？是子笙可为名士，何必过于自谦。”
江闻的笑脸再度一僵。
啊，太久没人提这事他都给忘了，他还有这个设定呢。
“便承奉孝所言，多谢……欸，别站着了，奉孝快坐，快坐吧。闻带了糕点，是明忻最喜欢的有家糕点铺的枣米糕，咱们一块尝尝。”
“有家糕点铺？”
江闻一边闷头拆油纸，一边答道：“是呀，店家姓有，就叫有家糕点铺。明忻特别喜欢他们家的糕点。”
这个名字挺有趣的，第一次听到的人都会额外问一问，也算是变相地给做推广了。
有，这个姓倒是不多见。郭嘉心思微动，轻声笑道：“倒是有意思。”
“既然是明忻最喜欢的糕点，那嘉一定要尝尝。”谢然的口味好像是偏甜一点。
“他们家手艺绝对不输中原大郡的老字号，特别好吃，喏，给。”
郭嘉和江闻和排排坐分糕糕。郭嘉被美食堵住了嘴，果然没再说起让江闻应付不来的“孝名”的事。
江闻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
郭嘉的态度热情友善，江闻也有心迎合，两人吃着糕点喝着茶，一时间气氛颇为亲热。
“在聊什么呢？”
赵云推门而入，一眼看见郭嘉和江闻都在。刚想要替两人互相介绍，再看这两人能坐在一张茶案前吃糕点，就自知无需多余的开口了。
赵云动了动鼻子，怡然笑道：“好香的糕点。奉孝与子笙忙里偷闲，可还自在？”
“哈哈哈，你和明忻都是大忙人，可难得享受这般自在。”郭嘉笑眯眯地起身腾出地方，“子龙可要来坐？子笙买的糕点，如今倒是让嘉借花献佛了。”
江闻也看向赵云，却没见赵云身后应该有的另一人，一时问道：“明忻人呢？”
“奉孝美意，不过坐就不坐了，明忻手头还有事，我是来替他找人的。”赵云的视线在室内扫了一圈，随后看向江闻，“子笙，你来的时候有见到阿淮吗？”
“我来时只看见奉孝，没看见他。”提起郭淮，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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